>>>又名《论如何高大上地秀恩爱》和《烧烧烧烧烧》。
>>>楚云秀出没。有一笔带过的张楚过去式，以及隐匿到看不出来的黄沐。主要是喻王。杰西卡开了好大的挂w（。
>>>啊……本来想着是超短脑洞系列，结果看着我啰嗦话唠了一万多字……单开吧。【。
>>>学学书成太太言简意赅：狗O私。理想化。没逻辑。安安稳稳甜甜蜜蜜纯粹发发糖。
【喻王】既见君子。
飞机停稳，周围的旅客纷纷解开安全带，穿上外衣去够行李舱中大小的包和箱子，一阵生动又多少有点迟缓的窸窸窣窣声，和混杂着各国语言的些微倦怠或者兴奋的交谈与对话声一起传过来，烘得人在长途旅行之后一阵如梦初醒般的恍惚。机窗外是明艳的蓝天，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和十五个小时的地理时差反而让起飞和落地形成微妙的时间倒流：她在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半上的飞机，却在美国西海岸时间当日上午十点半抵达西雅图。而此时阳光正好，人却难免在生物钟里昏昏沉沉，楚云秀在飞机刚落地的时候就不忘摸出手机开了机，此时里面毫无意外地飞入一条信息，喻文州的名字和他本人一样沉静又温和。
她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等着旁边棕发浅褐色眼睛的年轻小哥收拾妥当，和她招呼了个友善的再见之后才起身。十几个小时间她在飞机上兴趣缺缺地看了两部电影，和邻座旅客聊了几句天，有一搭没一搭地睡过一阵，但是在旅途中总是不免做什么都觉得不踏实，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反而更让人觉得疲惫，这会儿站起来延迟地体会到一个姿势坐久了的浑身酸痛。她揉了揉肩膀捶了捶后腰，把飞机上专用的毛茸茸的小女生款拖鞋收起来，换回人前得体的靴子去配身上的打底裤和墨红色短裙，然后从高处拉下自己轻巧的小旅行箱，简单地套了外套背上背包，排在抱着孩子又拖着箱子的外国女人后面慢悠悠下飞机。
楚云秀自己的英文并不算好，却也不至于空白。因为之前经常有机会出国比赛或者跟着国际赛事做现场直播解说，虽然随行有翻译，但是简单的基本交流多少还能应付，实在大不了祭出手机里有道词典或者不嫌麻烦地跟人比划。她自己性格里多少有点偏男孩子气的洒脱直接不拘小节，又融合了典型的姑娘式的细致温柔浪漫爱美——这一点其实不知道多少人喜欢得不得了。楚云秀退役后做电竞频道主持人，女神的头衔从她十八岁出道就一直明晃晃挂在头上，虽然后来做解说的时间远远多过一场实打实的pk，毕竟也还在台前，多少年了对外闻名的还是当年一张精致容颜配游戏里精准操作，只不过难免呼声渐少。其实三十四岁年龄里她实在已经算不得年轻，但是就算离开终有时，也总抱着不是此刻的希望，虽然电竞这个领域比起其他更有着前浪死在沙滩上的现实性和紧迫感，却也总让人因为深爱过、奉献过、也想要一直奉献下去而舍不得离开。
飞来西雅图之前她刚刚一狠心离开了游戏频道，转去游戏公司做设计开发，虽然还是在游戏领域内，但是基本彻底作别一直以来热爱的一线竞技舞台。其实到这个时间里，当年的同龄人大部分都早已先于她离开荣耀、各自在主流价值观下的现实生活中摸爬滚打的时间长短不一——不过这都没什么，楚云秀也并没有过多的矫情心情，只是一个改变、一种离开和新的开始，难免地、多多少少地，会让人觉得心态上有些别样的感慨。
早些时候叶修就曾经没太留情面地指出：“从这一点上看，你和张新杰就不是一路人。”分手后一天她想起来，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叶修你个乌鸦，下次遇到绝对直接干翻以圆夙愿。而现在想着这句话，由不得横生出一点为之奈何的情绪。和联盟第一牧师、著名战术大师退役后精细规划、按照预期一步步实现的人生比起来，楚云秀在自己的生活里确实显得太随心随性、我行我素而风驰电掣——
她拖着箱子走在长长的登机桥上，微微扬着头，略卷的长发跟着步伐在肩头一下下轻轻晃动着，脸上带着一抹平静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如二十岁光景一般充满活力。
她翻着手机里收到的信息，听从指挥顺着扶梯下到托运行李领取大厅，刚想打电话问对方在几号行李处，就感觉到手里一阵震动。喻文州的声音透过略微嘈杂的电话线路和机场环境传过来，带着几分明显的失真，却也能辨别出里面的笑意：“站那儿别动，我们看到你了。”
楚云秀四下一扫，就看到右手边几十米开外，两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她倒是从来没有以这个角度看到过这样的喻文州和王杰希。还在联盟的时候两个队长顶着宿敌队的称号，镜头前都算是正经的做派，宣传需要的噱头可谓不卑不亢，横竖是看不出什么不对来的。王杰希退役之后职业选手内部才传出来两人在交往的消息，被黄少天评论说“大概算是不打不相识一边相杀一边相爱的典范”。再后来又有惊爆消息传出这段恋情是从第六赛季就开始的，着实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连叶修都没能按下一脸震惊。王杰希在第十三赛季退役，喻文州在第十六赛季退役，到现在荣耀已经过了第二十赛季，这两个人也实打实地在一起了十四年。
……十四年呀。楚云秀远远地看着那边两个人，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王杰希穿着一件质感厚重的长款黑色大衣，一条深浅层次绿色格子围巾打得整齐，合体的长裤顺着体型裁剪得立体感十足，衬出来身高腿长的完美比例，他右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左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袋子，远远地对着楚云秀露出来一个不那么明显但是好看而温和的笑意。喻文州的神色里则一如既往地更暖更明确一些，他同样是一件黑色外衣御寒，却是领子上有些精巧的短款，大约是因为在候机大厅温度偏高而解开了扣子，露出来里面素净的灰色毛衫，暗红底勾黑色边线的围巾随便地堆在肩膀和脖子上，配深色牛仔裤和休闲鞋，衬托得整个人要年轻不少。他们两个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没有牵着手，没有刻意调整步伐同步调，没有任何称得上是情侣装的搭配，甚至走路的时候也没有靠得太近，但是偏偏气场上熨帖得无可言说，只是看一眼，就忍不住让人生出一种赏心悦目的赞叹来。
楚云秀拉着箱子迎上去，喻文州自然而然地接过来，作为同期生他们两个素来更亲近些，而王杰希可谓是神一样的前辈，虽然早些年气场里还一向带着别样的威严感，但是后来联盟的大家基本打成一片，怎么都算得上是熟人，也就早没了太多讲究。楚云秀和喻文州并肩穿过人群向着车库走，王杰希颇为绅士地在她的另一侧略微偏后半步的位置跟随，在喻文州低头摸钥匙的时候递了手中袋子装的甜点蛋糕给联盟曾经的第一元素法师，顺应着身高差略微垂着目光问：“衣服穿得够吗？这两天有点冷。”
他这一低头，眉眼间实在温柔得过分，几乎让楚云秀莫名地想要笑出来。
她过来之前专门向喻文州打探了西雅图的气温，得到“冬天基本不会低到零度以下”的回应，可以要风度也要温度，心里着实觉得满意。这次她穿了喜欢的裙装和纯色斗篷外套，下了飞机之后冷暖适中并不意外，不过倒是很少有机会直接体会王杰希的温柔，表情里多少带上了点新奇的探究和善意的调侃，闪烁地迎着对方的坦然。
“要是冷的话，王队会把外套脱给我吗？”
“不会，”王杰希笑了笑，“文州给你准备了外衣，在车里。”
这下楚云秀就真的笑了起来。
喻文州把车开上高速，王杰希在副驾的位置上旋高了一点空调，顺便调了轻柔而小声的纯音乐方便聊天。华州州际高速临近水域和海港，一路北上左边是码头右边是湖面，看得楚云秀兴致盎然。上车前喻文州原本和远方的来客说如果累了可以躺在后座休息，结果王杰希此刻从后视镜里只看到后者一脸少女的神情，对着窗外的景致目不转睛，卸去了责任和长年累月的压力感之后只剩下本心的愉悦与好奇，带着前未见过的奇异的美感。
不似喻文州，之前王杰希鲜少有机会见到楚云秀除了楚队或者游戏频道第一女解说之外的小女生的一面。他待大部分人都是如此，一方面缘于他确实性格上习惯和人疏离些，比不上叶修随意或者黄少天自来熟，也不同于喻文州因为常年自知引领下的包容和接纳，另一方面确实也是战队文化的问题：蓝雨兴欣接地气得紧，微草却总带着让人禁不住会凛然正色面对的正派威严的体制感——不过这又能回到鸡生蛋蛋生鸡的争议，说不上来是微草引导了王杰希，还是战队史上最负盛名队长带动了微草，也就更难说这画风迥异的战队队长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总之都是有两下子的能人。按照楚云秀在知道了两个人的八卦之后某次和苏沐橙吐槽的说法：“……这两个人内部消化了也好，喻文州那个性子，简直非王杰希hold不住，最难以想象的是反向居然也成立。”这话经黄少天传到喻文州耳中，引来了后者好一阵笑，在后来比赛中遇上烟雨，两个队长握手的几秒钟里都没忘低声调侃了一下，眉眼弯得很愉悦。
王杰希还是把喻文州准备的外衣递了过去，轻薄的羽绒外套，一看就不是他的尺寸，楚云秀只能做喻文州猜测。她也没有客气，慵懒地把外衣盖在身上，垫了车主原本就放在后座上的浅色靠垫斜倚在车窗旁。从这个角度，她能够在侧缘的后视镜里看到喻文州专注的脸，一样三十四岁的年龄里，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是比做队长的时候更加气质淡定冷静，连五官的棱角都给人一种更加柔和了的错觉。
她歪头笑了笑，看着王杰希向后偏了视线，那个眼神里有着平静温柔、却并不需要回答的疑问。
美国独栋的两层小楼并不少见。楚云秀被一路拉到车库，忍不住还是不惧寒冷地先跑到外面端详了一下漂亮的房子外观。入口的白色台阶被放了一些小的盆栽，二层的阳台背向道路，在西雅图的冬天里依旧有翠绿色的植物伸出来。楚云秀抱着羽绒外套啧啧嘴，把羡慕表达了个够才跟着王杰希进了门。二层的客卧里喻文州已经把她的行李搬进去了，此时正在楼下客厅用新烧的一壶开水泡茶。楚云秀扫了一眼主卧离客卧的距离，一个挑眉：“……我不会打扰你们两个吧？”
她这话问得不怀好意，可惜对象是喻文州和王杰希，调戏起来没有什么成就感。喻文州端着两个冒着热气和茶香的杯子过来，一杯放到楚云秀面前，另一杯直接塞到王杰希手里，头都不抬地回话：“不会啊，我们也不会太客气的。”
喻文州当然是开玩笑，不过王杰希仍旧扔过去不太满意的一眼瞪视，打到棉花上一样被对方稳妥接下。后者若无其事地对楚云秀举起来两张碟，交响乐和古典爵士两种风情，选择权交给女士。楚云秀点了一张，顺带揣摩到一点好奇：“平时怎么选？”
“平时？谁洗碗谁有选择权，”喻文州笑着把碟片塞到音响，“其实CD还有很多，你随时可以去那边挑一挑，不过我觉得，”他站起来，把声音旋得小了些，然后温和地拍了拍楚云秀的肩膀，“你该先去休息一下。”
楚云秀觉得自己还没睡着，就被人不停地在轻轻地拍着。她在外面一个人住了不少年，好久没有这个待遇，恍恍惚惚觉得像是还在烟雨，和舒氏姐妹在休息室小憩，下一瞬间又觉得是世界联赛，苏沐橙推着正睡觉的自己说秀秀啊闹钟响了第三遍了你怎么还没醒。等她恍恍惚惚觉得这次声音不太对，才忽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喻文州一个仰着头的侧脸，向着门外什么人压低声音说话。
“……排骨汤的火你去帮我关小一点。”
“……别叫了，让她睡吧。”
“不行，这样时差调不过来，也会把胃饿坏。”
“给她留点吃的。”
“……这时差还调不调了。”
“不调就不调么。”
“王杰希你……”最后这声音里有点无奈起来。
楚云秀翻了个身，唤回喻文州的注意力。她抬起手臂揉揉眼睛，一个深呼吸里，嗓音还略微喑哑，指责色彩却没打折扣：“……姑娘的房间你也擅自闯啊喻队？”
喻文州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不闯你就醒不了了。起来吃饭吧，晚上再睡。”
“困，”楚云秀觉得浑身上下都犯懒，借着起床气的名义翻了对方一眼，“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个小时，”喻文州笑了笑，不以为意，“中午你就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必须吃饭。”
“真残忍，不到三个小时就忍心来叫，明明是你让休息的。”楚云秀坐起来，抱怨半真半假。她确实是洗了澡回房间收拾东西，结果收拾了一半没忍住睡了过去，衣服都没换地直接扑倒。三十四岁的年龄里折腾一趟明显感觉疲惫，比不得二十多岁时候全世界比赛来回跑，刚下飞机就能直奔直播间做解说，仿佛精力用不完——那时候透支得无所畏惧，现在才觉出来年轻真好。
王杰希在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楼去了。喻文州为她虚掩了门，脚步声也跟着下了去。楚云秀爬起来换了衣服，揉揉脸在卫生间洗漱一通，踢踢踏踏进厨房，正看到喻文州从烤箱里端出来两条烤鱼翻面，他身前电炉上的汤冒着热气，散发出温暖的丝丝香气，而王杰希站在一旁，把切块的西兰花和胡萝卜收整好，抬手拿了平底锅，扭开了另外一个灶盘。
房子里每个房间都安了既连通又可以独立调控的音响，在厨房里也有环绕的爵士响在耳畔。喻文州把烤鱼推回到烤箱中，滴滴地按着继续增加了几分钟，期间王杰希从灶台前让开一些给喻文州腾地方，一边伸长了胳膊扶着已经倒了油的锅，防止对方从下方烤箱起身的时候撞到。楚云秀闲闲地靠在冰箱上，含着笑看那边两个人无声无息地默契，换来喻文州一边给对方套围裙一边转头和她开口：“冰箱里有苹果和酸奶，旁边桌子上有葡萄柚，你自取啊。”
“不会和你们客气。”楚云秀拉开冰箱看了一下，取出来一盒酸奶，自给自足地从餐具盒里摸出来一把小小的金属勺子。那边王杰希已经动作娴熟地很快翻炒一阵之后起锅，西兰花和虾仁都保持着鲜嫩的色泽，让楚云秀再次啧啧嘴。
“王杰希十年前我一定难以想象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咬着勺子，话说得含糊不清，笑意比诚意明显。
“也挺合适的，不是吗？”喻文州闲下来，和她并肩端详正在装盘的大厨，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品头论足。
王杰希果断把盘子递给楚云秀，回身把锅塞给喻文州，轻飘飘一眼看过来：“洗锅。”
退役之后第二年，王杰希拿着F1签证远渡重洋到西雅图，在全美计算机科学排名名列前茅的大学里读计算机科学与工程，专攻人工智能方向。
喻文州晚他三年退役，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远程在西雅图一家游戏公司里谋到了职位，神通广大地拿着工作签证直接飞了过来。当时王杰希还在租单人间，乖乖上课泡实验室做一个好学生，等喻文州来了之后，他们就一起搬到了现在的房子里——反正两个功成名就的前职业选手都不缺钱，这点事情不需要过多考虑。再之后两个人一起选了辆普通的车，王杰希之前已经考过了驾照，喻文州也很快拿到资格，一个人上学一个人上班的日子就这么简单地步入正轨。
那时候黄少天隔着半个地球在skype里对着喻文州喊：“夭寿啦！队长你哪根筋搭错非要看上一个老博士，王杰希这是要活到老学到老吗——”
这边喻文州就摇摇头笑起来：“……总是能读完的嘛。”
他和王杰希都不急着挣钱，年轻时候忙碌的事业告一段落，不如趁着放手的自由去做点一直想做的事情。王杰希一早就对人工智能领域好奇心旺盛蠢蠢欲动，多少年压着不曾有机会往深处走，退了役仿佛从之前的责任里解脱，无事一身轻地瞄准了目标直冲过去，倒是有几分化身三次元的王不留行没了约束大刀阔斧神走位秀操作的感觉。他家里多少算得上是知识分子家庭，儿子要读书当然不嫌折腾，何况独子一向稳妥靠谱什么都不让人操心——可惜这次王杰希闷头把一切都搞定之后，转而向家里丢一个震天雷，把父母惊了个彻底，也炸得喻文州多少有点措手不及。
那时候喻文州还在广州蓝雨俱乐部，被对方电话里一句轻描淡写吓得不轻：“……你怎么这个时候说。”
“迟早要说，上次不是也讨论过，我走之前透透口风比较合适，”王杰希那边月朗星稀，路灯把影子拉出长长一条，“他们两个情绪还算稳定，只是坚决不肯承认这个事情罢了，你放心。”
……放哪门子心啊。喻文州几乎叹了一下，在电脑前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撑着额头，语气也软下来：“至少应该等我也过去你那里一起说……”
王杰希却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句子难得地转了个弯：“……你别多心，我没想自己扛，只是没必要这个时候拖你来受这个。”
喻文州张了张嘴，被对方安稳又温和的后半句话堵了个结实：“……别急着共苦，以后的路还长，更难的日子你可别想躲。”
楚云秀初来第一顿饭温暖又家常，没有任何异国他乡的气息。
秋刀鱼表面撒了孜然粉辣椒粉和黑胡椒，大约又刷了一层蜂蜜，烤出来表皮是薄薄一层好看的金黄色，而煲汤又妥妥是南方人的风格，长时间的小火慢炖，肉质软烂而汤香醇厚，红色的枸杞落在白色的山药上煞是好看，西兰花更是盈盈的绿，与虾仁和胡萝卜配出了几个层次。简单三道菜，却着实让旅途辛苦没能好好吃饭的楚云秀甚是感动。
“有的时候我们会搬到客厅吃饭，”喻文州递过来一柄汤匙，“可以连着电脑在电视上看比赛转播。”
“去年是被霸图拿下了吧，”楚云秀回想了一下，“嘉世又和霸图拼起来了，感觉像是天道好轮回。”
“历史呈螺旋状上升，”喻文州笑了笑，把一个小碟子和一小瓶酱油放到王杰希手边，“可惜ID和人都不一样，不知道老韩看着屏幕上霸图大漠孤烟打嘉世战斗格式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也很好想，”王杰希跟了一句，“你现在看索克萨尔被王不留行或者木恩强杀，是什么心情？”
喻文州垂着目光想了想，诚实地回答：“物是人非。但是其实也没什么，更像是后继有人吧。”
楚云秀闻言笑了起来。她也是队长，更能懂得对方比普通职业选手更多出来的那份心情。
临近圣诞节的缘故，周围的其他房子都有了些许的装饰，从客厅的窗户望出去，对面的那户人家门口已经立起来了一颗圣诞树，闪烁的彩色小灯在夜色里绕着枝干勾勒出节日气氛。楚云秀端着碟子四下望了一眼，喻文州和王杰希的家里似乎并没有为此多添置什么东西，却也不至于显得冷清。门上贴着一块记事白板，上面写着几个字，似乎是一个出门带伞的提醒，旁边还颇为印象派地画了个笑脸符号，大致是出自喻文州的手笔，而餐厅墙面上挂着的那幅画，则看起来分明就是粉丝们创作的王不留行和索克萨尔账号卡的同人图，被主人好好地装裱起来，日日看着两个曾经的操作者面对面吃饭、聊天，或者干点什么别的事情。
“明天可以一起出去买点圣诞节的小东西，”喻文州征求意见地看着王杰希，“毕竟是个过年一样的大节日，云秀过来玩，我们太无动于衷也不像样子。”
“那就去吧，明天我不去实验室。”王杰希翻了翻手机上的日程安排，答应下来。
按照喻文州的说法，两个人意见一致地选了一座相对小一些又较为远离人口密度高的学校区域的房子，在西雅图市区的北部，临近宁静人少、环境优美的博塞尔。博士生王杰希忙着做论文，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很多时候和跑通勤的上班族作息并不太一致。喻文州自己热衷于公共交通出行，每天早晨拿着手机app查公交时间，到点跑出去赶半个小时一趟的郡际快速公交，一路坐到市中心上班——他毕竟朝九晚五，时间固定得基本上误差范围不超过一个小时，没有什么开车的必要性，而王杰希在实验室里待到什么时候像是个随机数，工作起来忘了形也不是少见的事情——如果没有车，他大概大部分时候就直接在实验室过夜了。
“其实在学校周围住公寓，会方便些。”喻文州下结论，表情里没什么反悔的意思。王杰希摇了摇头，话却说得平静而温情：“这边比较有回家的感觉。”
“所以你们选的这个房子其实并不太贵呀？”楚云秀觉得闪，拉开话题就事论事。
喻文州笑了笑：“比起国内是会便宜不少，而且这里地段还不错，以后卖的话也比较方便。”
发展似乎在情理之中却又有点出乎意料，楚云秀看着喻文州，不可能不知道言外之意，眉间就不自觉地低了一点：“……要回去啊。”
“等他读完书，应该就会回去吧，”喻文州点点头，表情里平静得无波无澜，“总是要回去的，当初出来也不是为了躲什么。”
王杰希在旁边同样平心静气，动作流畅连贯，没有丝毫抖动和停顿。他抬手帮喻文州又续了一碗汤，探究地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换来一个微笑点头——便笃定地多添了几块山药进去。
楚云秀用勺子在汤碗里荡了荡，半天回了一句：“……好啊。”
王杰希和喻文州在联盟这群人内部透露出交往的消息的时候，换来的虽然有大量“卧槽不是吧”的震惊，更多的却也还是善意的祝福。但是事情在更直接相关的范围内往往会更复杂。微草队长在出国之前向家里坦诚了自己的取向和恋人，随之而来的冲突和冷战却比他和喻文州之前预料到的更加让人难过而内心煎熬。
事情闹大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被什么人捅给了媒体，喻文州原本还没和家里交代，这下被逼得不得不坦白却也没换来从宽。好在双方父母尚且知道私事和公事该分开，没强行要求蓝雨队长退役，虽然大半可以归功于王杰希已经飞到了千万公里之外。只是长辈期待的就此两断并没有发生——毕竟早就是成年人了，两个人又都有点傲气和固执，何况真要斗法的话，王杰希和喻文州联手起来段数确实太高，一般人哪比得过。偃旗息鼓是暂时的，等喻文州退役的时候这件事情又被媒体翻出来说，这次喻文州在话筒前气定神闲，第一次正面回应了这段真假莫测的八卦：“是，我们在交往。”
——其实之前之后的具体事情楚云秀并不那么清楚，最初时候喻文州还在联盟，有段时间心力交瘁得显而易见，他身边蓝雨副队黄少天注定知晓得比常人更明晰些，却也并未曾听得喻文州开口说过什么，更不可能在远在美国忙着适应异国生活的王杰希那里得证。这些事借着苏沐橙传到楚云秀耳朵里丝丝缕缕，女孩子之间的交流展开情感化明显，单凭想象也能感受到这边的压抑难过。那段时间楚云秀不自觉地会时不时在Q上敲一敲喻文州聊两句天，一次两次一切如常，到第五次的时候喻文州终于在互道晚安之后多加了一句话：
“我们都还好。谢谢你。”
那让原本挺着背端坐在电脑前的楚云秀慢慢地塌了腰下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睛抿了抿唇角。
在喻文州正面回应媒体之后楚云秀曾经问过苏沐橙是否看好这两个人的恋情，对方偏头想了想，然后坦诚地回答不知道：“以王杰希和喻文州的性格，我不觉得任何事情会有失败的可能，但是这个事情本身……我觉得没有人会赢。”
她笑起来的样子坦荡而充满着毫无瑕疵的明亮：“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好结局。”
……至少现在看起来，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们，其实都还不错。楚云秀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拧了一把湿淋淋的头发，看着镜子里那张不敢说无敌年轻却至少好看又有着符合年龄的优雅气质的面容，没有来由地觉出来一点和离开游戏频道异曲同工的惆怅心情。
王杰希如约翘了几天工作，安心和喻文州一起做地陪，和楚云秀从港口摩天轮晃到雪山脚下，从派克市场转到太空针，陪着逛了城市中的大型商场区，两个男士帮忙拎包，又在王杰希的学校里散步，到喷泉附近调戏大鹅和鸭子，抬眼远眺在云朵和蓝天下温柔又沉默的雪山山顶。在以海鲜出名的港口附近店面里，热情的店员姑娘哗啦啦地把一大兜虾蟹贝类香肠薯条直接倒在三个人面前的桌子上，楚云秀双手一拍，也不顾那边还是半夜就摸出手机立刻拍了一张给苏沐橙发了过去。她自己坐在王杰希对面，估计是出于方便对女士需求的回应和照顾的考虑，喻文州得体地坐在她旁边，这让她一张照片里只拍到了面对张牙舞爪一桌子食物表情柔和的王杰希一个人，连喻文州半点影子都捕捉不到，扔到群里被所有人嘲讽照相技术。
她自己没有到处拍照的习惯，喻文州和王杰希也不会扛着一个单反——好风景是给人看和享受的，并非用来纪念，这一点王杰希和喻文州毋庸置疑一直践行——但是几天之后她却在Q上收到喻文州传图片的邀请，点了接收之后出乎意料地多。楚云秀拖开文件夹一张张看过去，大部分是这几天里对楚云秀单人的抓拍，侧影的，背影的，逆光剪影的，或者是低头的瞬间，和风景一起，和周围的人一起，和时间的痕迹一起。楚云秀的衣服搭配一向很有灵气，再加上身材出挑相貌上佳，从来不惧镜头，而喻文州给的这些照片，看起来随意而不事雕琢，没有任何后期制作也不是高档相机的作品，却显出一派本真纯粹来。
楚云秀在自己的电脑上看了一会儿，然后跑去敲主卧的门。喻文州穿着睡衣，肩膀上还搭着刚刚洗澡用的毛巾，手里抱着一本书，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偷拍的习惯了？”
“并不都是我，”喻文州笑一笑，“不过那家伙回来比较晚，你要指责的话大概得留到明天早晨。”
他把书放回去，从房间里出来，朝着楼下走：“要喝点什么吗？新买的红茶不错，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很愿意煮一点奶茶。”
喻文州始终开放着一个可以聊天的姿态，这让楚云秀原地站了几秒。他一向很有耐心，包容并且懂得尊重，而随着年龄增长，这些特质似乎有增无减，反而又添了年轻时候不那么明晰的一马平川的坦荡真实——这原本有点属于王杰希的特质。楚云秀站在厨房里，看着在专注地慢慢搅动加热的器皿的身影，心下觉得这两个人真是生生把三十岁的日子过成了七十岁才该有的样子——偏偏还显出几分美感来。
“我记得你以前采访里说，睡前最后一件事情是泡脚。”
喻文州头都没抬：“是啊，现在也是。也向你推荐。”
“王杰希呢？”楚云秀笑，“他现在没房可查了。”
这下喻文州看了他一眼，神情里似乎有点别样的狡黠：“……泡脚。”
楚云秀歪了歪头，笑着轻轻地靠在了旁边的冰箱上。
王杰希进家门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客厅里聊到最近卖座的科幻大片，楚云秀好奇问对方学这个专业以后回国能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可以造出来一个逼真的机器人去扰乱世界。喻文州看了一眼来人，不在意地信口胡诌：“当教授？他到时候可以和打游戏不好好学习的学生pk，然后用‘我年轻的时候拿过电子竞技世界冠军’压压他们的威风，”他在王杰希无奈的一眼里笑起来，“挺励志的，不是吗？”
“可以做很多，不过我确实想做自然语言的理解和处理，”王杰希把话题往靠谱的方向拉，“你煮了奶茶？”
“还有一杯，稍微热一下吧，”喻文州站起来，留下专业人士给楚云秀答疑解惑，临走前不忘叮嘱，“别把他问得太high，否则今天晚上你没法睡觉了。”
楚云秀笑了起来。
王杰希确实讲了很多，从人工智能的现状、发展趋势、到研究方向和应用领域等等，耐心而尽可能简单地介绍给楚云秀听，条理清楚，逻辑缜密，波澜不惊。他确实像是这样的人，对喜欢和感兴趣的东西有着一往情深的热情与执着，不畏惧困难，不善罢甘休，不在意投入，带着点高智商人群不自知的执拗和单纯。眼前三十五岁的王杰希和当年操作着王不留行一飞冲天的王杰希重叠在一起，让楚云秀时隔将近二十年之后再次惊叹于对方直接撞破新秀墙的辉煌——而这次，是踏入原本陌生而毫无擅长的领域的勇气和努力，以及在外人看来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的华丽对接。
楚云秀笑一笑：“……所以一开始选择这里，是因为这边人工智能自然语言方向做得好？不然为什么不去加州那边，很多人都比较喜欢那里。”
出乎她的意料，讲了那么多之后，王杰希竟然在如此自然的问题上面露一点难色，难得地表现出了踌躇：“……有这个意思，不过并不完全是……”
“难道还是因为环境优美？或者你小时候看了电影有了情结，对这里念念不忘？”楚云秀顿生好奇。
《西雅图夜未眠》太出名太浪漫太美丽，几乎让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埋下一颗向往的种子。楚云秀自己此番毫不犹豫地跑过来，一方面是喻文州在她人生疲惫的节点上发出邀请，另一方面，也源于她自己小时候留下的美好幻想。接触时间长一些，她有时候觉得王杰希比喻文州浪漫温柔，为了这样一个理由的话，也并不让人奇怪。
但是王杰希似乎依然并不同意：“……也不是，”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思考了一下如何更准确地表述，“……学校确实是很好的，无论是学术氛围还是生活环境，此外还有一点是……”
“华州是批准通过了同性婚姻法的。”
楚云秀愣了一会儿。
这个理由，不是当事人，不是身在此境，决计不会想得到。
这种时候再继续争论“也有一些别的州批准通过了呀”就显得太没有意义了。楚云秀望着王杰希微笑起来，表情里更多是一种了然和感同身受的愉悦：“所以……我大概是第一个看到你们结婚证的？”
王杰希平静地笑了笑：“嗯，原本是打算在这里结婚的……”
“不过后来还是没有去办手续，”喻文州的声音插进来，楚云秀注视着他把手中的杯子递给王杰希，然后也坐回到了沙发上，“所以你看不到结婚证，我们也没见过。”
“为什么不去？”
喻文州抱臂向后靠去，整个人放松地陷入沙发中，表情略有思考：“因为……最终还是要回国的。”
“即使国内不承认，在这里拿到了完满一下也好吧，”楚云秀看着他，为失之交臂的完满情不自禁地遗憾，“那么难得的见证。”
“本来确实打算去，”喻文州触碰到她的眼神，不由得笑了笑，“但是其实后来觉得，有没有那个东西，性质也没什么变化，就没去了。”
“有些东西有理由就够了，并不需要证明，”王杰希抱着杯子，眼神模糊在袅袅升起的水汽中，“就像我们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做职业选手一样。”
楚云秀从西雅图回去之后，又跑到国内的其他城市游荡了一圈。黄金一代的几个人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内做着安稳的事情，大部分人和荣耀都已经没了什么关系，只有黄少天还在联盟里做到了管理席，偶尔还能在采访里露个脸。楚云秀把照片分享给苏沐橙看，也把在美好的城市和朋友住在一起的体验讲给对方听。她当然也在微博上贴了几张照片，前面是蓝天白云的风景，最后一张是三个人的合照，她站在喻文州和王杰希中间，两个男人都微微向她偏着，看起来温暖又明亮。
她无法预计当喻文州和王杰希回到国内的时候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状况，她不知道两家是否已经默许了这一种在传统观念里离经叛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大的麻烦在前方——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逃避过，也从来不曾放弃坚持与希望。
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和人分享，只能留在记忆里，在每一个艰难的时刻让人感受到生命最初最本真的温暖力量。她不曾和人诉说在王杰希家房子的阳台上看圆月时候内心的宁静，不曾和人诉说厨房灯光下那两个默契的身影给人带来的安定感，不曾和人诉说她在深夜听到隔壁卧室传来细微而甜腻的喘息声竟然横生暖意几乎蒙着被子笑出来，不曾和人诉说她在那个陌生城市中因为一场十四年执子之手的故事而恍然不觉得前途可畏，只是一种选择，一场接受，和一段笃信必然会到来的结果的漫长过程。
她在后来的游戏策划工作里经常出差，在同行里遇到过郑轩和方锐，在不同的城市依然能够找到之前的朋友一起吃个饭，和叶秋以及别的什么人谈过合作，给吴羽策做过相关杂志的摄影模特，参加过苏沐橙的节目访谈，以及在每一个风景里坚持写下心情和感悟。她的博客粉丝量一直在增加，即使她早已不是著名的游戏职业选手，也早已过了可以昂首骄傲说自己永远十八岁的花样年华。有些东西确实不需要证明，它们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样摆在那里，因为和风清流而剔透闪耀，因为晨雾晚霞而朦胧绚烂，也因为酷暑严寒而弥足珍惜。
更早时候她曾经看过的句子依旧回荡在时光里，无关风月，无关旧诗新阕，无关此刻的暂别离或者遥远的未确定，反而更像是那些在西八区的日日夜夜里，所有充斥着饱满与确定感的坚定不移。
“我知道有人注视着我的步伐，这世界就并非孤独。”*
……早就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吧，她想。然后慢慢地微笑起来。
+FIN.+
*这句闪得不行的话取自okc女神的POT同人文《为了不孤独》。心头好，大爱。致敬十年的女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