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粗糙的文将放到《食野之苹》里……老师们都写得超级好！请记得我只是垫在下面的一块砖=w=感谢各位老师愿意带我玩。
>>>今年就这样啦，感谢大家一直包容我的OOC、无趣、无能与仓促。谢谢谢谢，我们明年见=3=
【喻王】一席。
1.
傍晚时分喻文州去店里走了一趟。
他戴了个墨镜，结果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闪避就给两个客人认出来了。其实这倒也不奇怪，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荣耀爱好者，更有甚者多多少少是抱着或许能见到喻文州或者王杰希的心情来的，即使他们两个已经不是在役选手，在某些粉丝心中也依旧有不低的地位。喻文州暖了暖手，和人聊了几句，耐心地签了名，脱身之后终于可以闪身到里间来，给刚才一直没露面的甜点师微笑递上一份依旧带着些微寒气的礼物：“生日快乐。”
从一线退下来的好处就是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但凡外出就得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电竞职业圈像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年轻有为的新晋选手成为更受瞩目的焦点，新的粉丝也不断加入进来，而退役就是退役，实打实地淡出人们的视线，速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快。喻文州退役之后在蓝雨做了一年教练，顺理成章以领队身份带了两届世联赛，然后被冯主席好言好语地“骗”去了联盟里。
正是晚饭时间，他提来的蛋糕很快被几个人拆开，所有在店的顾客也一起加入分享。喻文州自己切了一小片在盘子里，又感激地接过咖啡师端来的摩卡，对方的拉花技巧愈发纯熟精湛，一个世联赛的logo做得像模像样，让人忍不住一边赞赏一边很捧场地摸出手机来对着杯子拍了个照片发上微博。闲聊两句间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衣服上：“……啊，这次的全明星冬服还挺受欢迎的。”
“是啊，我们几个都买了，杰希大神也有一件，”年轻姑娘笑了笑，“喻领队辛苦啦，今年夏天还会带队吗？”
“这个再看吧，”喻文州笑了笑，“谁知道呢。”
王杰希退役之后做的一件让所有人拍手叫好的事情，就是在北京开了一家荣耀主题咖啡厅，店里的装潢设计布置都和游戏搭边，所有选手连同过往比赛的简单介绍和一些相关资料可以查阅翻看，一些周边甚至同人产品在店里也随处可见，简直是个荣耀粉丝专属的小图书馆。最早还没敲定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玩笑他提到想开荣耀主题相关的店面，选手群里鸡飞狗跳，一群大神们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给的建议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连荣耀电视台荣耀博物馆都出现了，话题飞快发展到如果王杰希坐镇的话入口票价收一百算不算贵以及每天会不会排长队。王杰希在这边看着一群人胡说八道，注意到喻文州发来私敲的时候已经迟了三四分钟，跳出的窗口里简简单单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挑了挑眉：“咖啡馆吧。算我一起，钱我出一半行吗？”
“……我开可是要开在北京的。”
“是啊我知道。”
“你这还没退役的，投资不划算吧。”
“说不定退役以后就过去工作了。”
“……喻队长，你这是在告诉我，联盟的事情都是内定的吗？”
“呵呵，”喻文州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加上我的话，票价说不定可以收两百。”
玩笑开过去了，等真的下了决心要做，正事还是得谈。喻文州不像是随口一提的态度，王杰希也不得不认真掂量。在前者看来，后者那时候给出的回应过于得体，像是北方人一向的诚恳，却微妙地既可以做双关解读也可以当那是绝无他意的正直，致使那时候蓝雨队长完全拿不定主意对方的答应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让人微妙地沮丧却又好笑，甚至于到后来他确实接到去联盟工作的邀请的时候也忍不住走神，觉得这一套事情从开始到最后发展得都既在意料之内又飘忽梦幻。
原本按照王杰希的意愿，悄无声息地开业比较符合他的审美，然而毕竟涉及到一些授权问题，须要和联盟先打商量。既然是有心加入，找冯宪君谈的任务喻文州就非常自觉地主动承担了，王杰希没拦着，也没问他们谈了什么，心知这种事情交给喻文州做比起他自己来只会更合适。某种程度上，对于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王杰希来说，喻文州无疑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伙人——并且不仅仅在一个方面上。
谈妥了之后喻文州拿回来一个附加条件：“老冯说开业那天他会来看看，一起来的还有电竞周刊的记者。”
“他这是……”王杰希沉默三秒钟，“……想要来剪个彩吗？”
喻文州在电话那边忍不住大笑起来。
后来王杰希才知道喻文州在后面做的手脚。所谓的附加条件其实是喻文州打着王杰希的名号邀请冯主席来参加的，电竞周刊的事情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怎样把事情做得妥当又好看，同时还让各方各面都能觉得舒服又不至于压力太大，这一点喻文州从来都比较拿手。开业那天微草全员算是翘了训练，一脸心甘情愿地跑来接受前任队长无奈的批评，冯宪君看起来挺开心，记者们乐得做个吸引人眼球的报道，几个同为荣耀资深爱好者的店员也因为一下能够见到这么多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选手和人物而亢奋激动。主席拉着王杰希在吧台前面一块儿地方指手画脚：“……你看啊，这里放个大屏幕，以后有比赛直播一下，大家都开心，又不影响你里面那些想安安静静看书看电脑的人，不是挺好的吗？”
“是，是挺好，”王杰希点点头，心说这是要走酒吧风格啊，“跟看世界杯似的。”
咖啡馆离微草俱乐部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即使王杰希并不想让荣耀主题变成微草主题，然而由于微草的队员们时不时不远万里地跑来聚会，并且曾经的微草队长自己贡献出来的东西里属于微草的部分也难免占据相当比例，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小店整体看起来确实有点微草的痕迹过重。不过很快这些都不需要担心了，冯宪君的出席、电竞周刊的采访、官方微博的宣传支持和造势力度之大超出了王杰希的想象和准备，在放出来地址之后他的小店差点被快递和快递小哥怨念的眼神淹没。联盟里职业选手们捧场的方式非常大手笔，恨不得把各自战队所有的周边产品都贡献出来一份，姿态慷慨得简直像是那些东西不要钱。王杰希对抽空也跑来一探究竟然后被如山的快递盒子震惊了的方士谦摇了摇头：“……这动静也太大了。”
事实上，除了职业选手那些熟人的鼎力相助，寄过来的东西里还有很多是来自网友和粉丝的同人作品，钥匙扣、小玩偶、明信片、文件夹……各种能够做出来的小东西都成为了大家表达支持的心意。那段时间几个年轻店员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拆快递，时常丢开工作不务正业地凑在一堆儿，猜测这个画得像石不转那个陶塑应该是夜雨声烦。这些东西后来吸引了不少粉丝一次又一次地过来，只是为了到店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新的周边、讨个签名或者询问这个卖不卖那个到哪里买——“我这边绝对不能卖啊，”王杰希后来非常无奈，“……嗯，对，部分东西可以以物易物这个形式效果还不错。”
“真受欢迎啊，”已经成功转型去一家公司做销售的方士谦未免幸灾乐祸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如果咖啡馆之后开不下去，你卖周边卖签名感觉都能赚回来成本呢是吧？”
“……店开了没一个月呢，”王杰希回他，“会聊天儿么。”
2.
当然那都是早些时候。咖啡馆开业的前几年喻文州还不在北京，他其实也是店主的事儿除了王杰希没别人知道。当初那些话王杰希说得有点冷，但是实在在理，何况喻文州那时候也并没有什么资格反驳，空落落地吊在那个立场里，无论怎么讲都像是要抬杠。
“……你现在要是坚持给我这笔钱，也可以，店里算作有你的一半，可是你人在蓝雨，往后几年这边遇到问题差不多也是我自己来拿主意。你也清楚，过几年等你退役，来不来北京，还有没有这个心思，其实也都是要等到到时候才能谈的事情。”
王杰希打出来的三行字如同对方正坐在喻文州对面和他慢慢讲话，理智得让人有点郁结无语，原本一向属于战术大师的属性这会儿被还治其人之身，让他感觉到平时和自己相处的人可能有多么咬牙切齿。有那么一瞬间喻文州简直想把话挑明，这么久以来的情愫也好，想要和对方共担生活的心情也好，他从来没有说过，也不曾热切地暗示或者委婉地传达，更无从揣测王杰希是不是能够感受到丝毫——然而这个答复又像极了对方早已了然从而对这份心情做出的回应：都不年轻了，早就不是一个热血上头就可以相信划船不用桨扬帆没风向一生全靠浪的年龄。这种决定，等能谈这个的时候我们再谈吧。
……至少好过被断然拒绝不是么。喻文州想。
后来很快王杰希就不怎么经常在店里晃了。用叶修的话来说，这种“既不会做咖啡也不会做甜点、到哪儿去都像是要开微草新闻发布会似的造成交通堵塞粉丝滞留”的存在，不在店里碍事也罢——他是对的，即使这让不少粉丝伤心，但是这些都是短暂的。等到喻文州四年之后从蓝雨离开，王杰希早已褪去了被广为关注的光环，日常出门不需要再打什么掩护。上个夏天喻文州带中国队未能卫冕，他交了领队的任务又飞去蓝雨卸职教练，来来回回都在仓促和疲倦中，最终尘埃落定之后他又一次飞至北京，孤身一人在茫茫人潮中从机场出来，意外看到王杰希一身清爽地站在接机口，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你这也太轻装简行了，”王杰希反而先对他的小箱子有了意见，“本来想说北京欢迎你，结果没看到常驻的诚意啊。”
“有啊，”喻文州露出微笑，“人都到了，其他的慢慢来。”
事实上早在大约刚开业不到半年的时候，喻文州就已经到店里坐过一次了。那次他和蓝雨其他人一起，像是所有前来围观的职业选手一样，在店里每人点了一杯饮料，然后到处看看摸摸，一惊一乍啧啧称奇，把没见过世面演得特别浮夸。王杰希是后来听店员和他不经意提及的时候才得知此事，挑了下眉，关注点却超出了对方的意料：“他们付钱了吗？”
“付了啊，”年轻人莫名其妙，心想难道是蓝雨有常年在微草领地里吃霸王餐的坏名声，“……喻队请客，买了他们所有人的单。”
然后他们的店主露出了一个谜之愉悦的神情，难得地直接笑了出来。
后来等大家知道另一个店主正是传说中的宿敌队队长，几个店员对当初自己收了钱这件事情不免心怀芥蒂，但是更多的还是完全意料之外的震惊，和所有四年之后才知道还有这个内幕的人同一个反应。爆出来之后连冯宪君都在办公楼偶遇的时候笑呵呵对喻文州说了一句“怪不得当初是你来找我谈”，使得后者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得不报以客气的歉意。至于其他早就熟得可以没事互黑的存在比如黄少天之流，王杰希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而喻文州比他更擅长四两拨千斤，甚至可以以一种超然世外的态度漠视叶修的一语中的：“……装傻，是吧？”
“……只是合个资而已么。”
“你没事儿会合这个资？老王还能至于需要你来合资？”
喻文州的表情写着呵呵你不懂，外人看着充满神秘，到叶修这里就分明只见鸵鸟。游戏好不好玩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有时候玩得久了，仿佛缘由和结局为何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也只是仿佛。
——“……我也知道你不差我这几十万，打职业打到你这个水平，这些钱还是有的，”那时候喻文州也不紧不慢在对话框里敲字，同样仿佛坐在对方面前一般慢悠悠地讲话，王杰希也不催，退役的人有难得的清闲，反而衬出还在役的人对此的郑重态度，“要说原因，也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已。”
而四年之后，他站在首都的天空下，站在王杰希面前，站在了当初所说的到时候再谈的时间点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能给出的理由，和当年没有任何分别。
“理论上其实不该和朋友合伙做生意。”骄阳似火恹恹欲睡的午后王杰希带着从南方远道而来的突降幕后店主惊吓了自己的店员，然后和喻文州对坐在一张小桌子前，自己拿着小勺在他面前的一座红豆沙冰小山上挖洞。
“……我也没把这当成和朋友合伙做生意。”喻文州端着咖啡以示捧场，一边这样回答，“所以我想说——”
3.
如果要仔细回忆过往，喻文州其实拿不准有些心情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
黄少天为了不输阵逞一时口舌之快，使得他们三个在出道前就先结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梁子，以至于后来若干年里对彼此的关注度都有意无意地超过了同期其他人。这没什么不好，除了每次他们迎面撞上的时候黄少天总是一口咬定王杰希针对他，也不知道是王杰希真有此意还是只有前者自己始终耿耿于怀。即使黄少天每次单挑失败肯定会吐槽，并且喻文州也会每每诚恳地附和对方说就是就是，但是于公于私，蓝雨的正副队长都足够聪明客观公正，对王杰希的评价从来都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然而和黄少天不一样，这么多年来喻文州和王杰希约竞技场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对彼此的了解源自于反复地观看对方的各种比赛视频、研究对方的风格、揣测对方在各种情况下的应对思路等等既迂回又光明正大的方式——听起来平乏无奇得让人失望，但是职业电竞选手还有什么别的呢。比赛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工作，也是生活，是之前生命里占据至关重要、几乎烙印上自己全部痕迹的部分。也是之后喻文州才意识到，悄无声息间，他们在比赛当中已经渗透了太多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也已经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了解对方。
——从对方所做的事情中看出来的，永远比听到对方说出来的，要更加真实且深刻。
然而喻文州势必要比黄少天能看到更多东西。蓝雨和微草是两个风格迥异的战队，但是作为队长，作为四大战术大师之一和大家公认的第五位战术大师，喻文州和王杰希之间的关系能够跨越更远的距离。他看到王杰希作风的改变，看到他带着战队做出的所有调整与尝试，看到他站在他的立场和位置上用各种途径打磨一个适合冠军的理想的微草。即使还没有办法在操作上有所补救，第六赛季之后有一段时间喻文州也曾经过于自负地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完全摸透王杰希在比赛中、在决策上所有的想法和会做的选择，直到第八赛季在上海的那个冬天。
“不算意料之外，”喻文州后来在自己的宿舍里对着常年随身携带的笔记叹气，在几个省略号的点点之后潦草地写下一点心情，“只是……觉得有点受到震动。”
而现在要是问的话，喻文州大概会说，他其实还蛮喜欢目前的生活状态。
虽然比起他珍惜并且怀念的那些在蓝雨的日子，比起作为职业选手的时候日夜拼搏、反复拉进度条或者调整视角只为了看清楚对方是如何做到某个操作、和所有队友一起磨合新的战术、坚持着决不放弃直到倒下、所追求的目标单纯到只有冠军和胜利的那段时光，现在在联盟的工作显得欠缺激情且繁琐麻烦。变化很多时候并非迫不得已别无选择，尤其是随着年龄变大，很多之前觉得别无他法的事情似乎都有了更多的途径，但是每一条路都是好坏各居一半，失去一些东西之后，总有些什么在另一方面让人觉得值得。
当初虽然说是会自己拿主意，但是真做起来，王杰希还是比较频繁地在给喻文州更新咖啡厅的情况。地理位置传个地图并不够，店面装饰好之后王杰希还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连带着近旁的一家小书店、网吧以及牛肉面馆一起，让白天训练了一天的蓝雨队长在食堂吃晚饭时候对着手机露出微笑来，那神情太柔和，让凑巧看到的郑轩一度狐疑了很久，揣测是不是自己队长神通广大，忙成这样还能不吭声地交到女朋友。
“吧台和灯都挺好看的。”
“桌子椅子明天应该就能到了，到时候再拍给你看。”
“旁边那个网吧感觉应该很欢迎你？”
“是啊，大概是寄希望于有人过来坐一坐之后就突然很想进网吧打一局吧——柜子还不错吧？”
“嗯，特别适合摆模型。”
“其他还有几个地方也还有柜子，除了模型，其他一些资料文件也会放上面……那些玩偶什么的就直接搁沙发上算了。”
——出不上什么力的人当然没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大约也只有在被王杰希征求意见的时候喻文州会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过，毕竟主题都定下来了，大体的概念风格也没太多需要跳脱着设计的内容，墙上挂什么画之类的问题早就不需要再探讨。王杰希后来把每一年的比赛照片都收集整理出来做成了相册，一册一册地放在格子柜上，从第一赛季到后来的一年又一年，又在旁边放了好几本厚厚的空白笔记本和几只笔。等到四年之后喻文州过来北京，每个本子里都已经被不计其数的来客写满了或长或短的句子，回忆，感想，怀念，告白，所有的文字和心情都和荣耀两个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喻文州在冬日周末的午后坐在店里窗边的小桌子前仔仔细细翻看着这些细碎的留言，有些深情有些幽默，所有的真情实感让人恍惚浸泡在温柔的情绪里，那些已经被淡忘了的过往翻腾上来，穿越不知道多少距离地不断汹涌着。
他在傍晚时分把那些笔记本归回原处，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本新的，将它们轻轻地放在一起。而同一时刻，王杰希正在一万米的高空中睡睡醒醒，距离抵达北京还有大约七个小时的航程。
4.
等喻文州离开咖啡馆走上回家的路，时间已经过了夜里九点。今天恰逢他的车牌号限行，喻文州早晨挤地铁挤得狼狈，晚上正好得以避过高峰期，可以找到个座位坐下。随手点开朋友圈，他们的甜点师几分钟前刚刚发了今天的生日照片，除了几个人的合影、蛋糕、礼物和鲜花，他送出的小盒子里附赠的那张生日卡片也获得了一个特写镜头。
卡片上面的祝福是王杰希写的，那一手钢笔字虽然绝对不能说是潦草，但也一向和工整规矩没什么关系。或许是因为喻文州有心偏袒，在这种问题上他和王杰希的粉丝们所持观点从来都是一致的——那种鲜明独特的个人风格特别好看。写卡片的时候王杰希倒是没有推拒，他只是略微莫名地怔了半秒，然后想起来似的很快答应下来：“可以啊，应该的。要去买卡片吗？”
“我已经买了，”喻文州拿出来一张暖色调的可爱卡片，“我记得她喜欢moomin，就选了这张。”
“……你还真不愧是被粉丝票选为最适合当男朋友的排行榜第一名啊，”王杰希感叹，垂着视线旋开钢笔，压低了一个微笑，“……是，是，我也觉得……挺适合的。”
比起来热衷于尝试各种东西的王杰希，喻文州其实更像是个店主的样子。前者现在作为一个背着相机到处飞、作品初被认可的业余摄影师，照相的水平绝对比毫无美学追求、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优秀不止一个数量级。喻文州对于承认弱势这件事情一如既往地毫无压力，他欠缺一点创造美的天赋，却不影响他在审美上有独到见解，而王杰希一向都有属于自己的美学，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王杰希退役之后的日子过得很潇洒。虽然他和喻文州谁也没指望咖啡馆赚钱，但是小店在过了最开始爆炸般的受关注期、运营日渐趋于稳定之后，往来的客流量居然也还不错，不仅没有亏本，反而持续保持着盈利的状态。当然这有一部分是因为荣耀依旧是很多年轻人的爱或者已经不年轻的人的情结，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王杰希选的地理位置比较优越。在这里工作的店员虽然有流动，但是也有那么两三个是实打实地从一开始坚持到现在。王杰希有一次和喻文州感慨说荣耀玩家素质确实高，这几个姑娘小伙子办事情正直稳妥又靠谱，甚至于他后来甩手掌柜一样只在某些晚上神出鬼没地去溜达一趟小店也依旧没有垮——顺便一提，在喻文州来到北京之后，这项工作就彻底由他接手了。
有时候朋友做久了，开口谈一件正事反而不那么容易，即使如喻文州，也难免为万事俱备的时候如何继续而拿捏不定。
夏天那次王杰希从机场接了人，驱车连人带箱子送至联盟提供的职工宿舍，楼梯间窄得有点逼仄，房间却是足够宽敞，喻文州笑说关键是还可以在食堂解决早中晚吃饭问题，非常适合单身员工为联盟卖命。联盟大楼的位置并不在特别昂贵繁华的地段，离他们的咖啡馆也有一段距离。因为惦记着两边跑的事情，喻文州原本一直计划着之后从宿舍搬出来另租房子，他记得有次听王杰希和杨聪聊天，明白有车这个事情在北京并不太意味着什么地方都可以去，所以在选址的时候他差不多是掐着两边的中点位置，看上了一个靠近地铁站的旧居民区。
“看着还不错，”王杰希看着喻文州出示的实地考察照片，这样评论，“……周围还有烤串儿的啊，晚上应该热闹。”
“到时候请你来宵夜啊，”喻文州开玩笑，“也正好带我体验一下你们经常说的撸串。”
他讲这种话差着儿化音，就像之前正儿八经地说着不带儿化音的豆汁一样，在王杰希听来就忍不住要笑，仿佛某些距离随之慢慢消散，某些东西跟着贴近了一点。
早些年时候微草队长心里觉得这个人轮廓模糊，不算强硬却无论如何不能被忽略，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生活里，作为对手来说，这种软暴力、暗物质或者死亡之门一样的存在对于北方男人来说简直像是克星，遇上闪不开，被抓住就是难受，偏偏还让人忍不住好奇——他其实没想过，对于喻文州来说，作为对手的王杰希也从来都是回避不开的只能正视的无可奈何，刚正面还往往没有胜算。
即使在一年年的全明星里，他们也几乎没有同队过，只有在世联赛那会儿才难得地感受到了做队友时候的惬意默契。团队赛时候喻文州给了王杰希充分的自由，开始训练那几天他还比较收敛，结果实在是打得太舒服太放心，后面居然越来越浪起来，看得人赏心悦目。当然后来证明这其实太冒险，在一次喻文州被率先集火出局、指挥权移交到张新杰那里的时候，浪习惯了的王杰希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显和团队脱开了节奏，吓得所有人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他自己立刻意识到并且调整了状态，局面差点捞不回来。后来他和喻文州谈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对方略略怔了怔，然后微笑：“……大概是我研究得比较多吧。”
……这当然是个不容置疑的理由，但是不可能是全部，喻文州的神情这样告诉他。王杰希在那种一直以来并不是自己会错意的从容里，笃定地微微扬了唇角。
——这从来不是陌生的感受。在之前他无数次有意无意地听到蓝雨的采访、听到喻文州私下或者官方的发言、听到对方和其他人随意聊天的时候，这个和他几乎同龄却为了稳妥而晚一年出道的同行像是随着时间一点点丰满起来，也时常能够因为一些小小的细节而让他心里觉出一点别样的柔软。像是一串微小的气泡，从深海底部慢慢翻上来，在水面漾出一段平静的水纹波光，一次又一次，仿佛温柔也可以就这么长存在心底里。
“……撸串儿？就这追求啊，太简单了，”王杰希在短暂的走神之后回答他，漫不经心地把儿化音圆滑地放进去，“北京到处都是，我楼下也有串儿吧，以后带你去。”
他们在联盟宿舍周围的小店吃了顿饭，又去买了点生活用品，期间聊天的话题围绕在游戏最近的更新、这几年去过的地方、北京哪里有好吃的、是不是建议买车等等琐碎毫无中心的事情上。直到最后他们告别，喻文州想了想：“明天下午我去店里看看。”
“不着急，”王杰希回答，“这边过去还挺远的，先收拾收拾家里吧。”
“你要一起去么？”喻文州问。
“……你要和我谈吗？”王杰希表情微妙地和缓了一下，“可以。”
5.
喻文州下了地铁，又绕到超市去买了点鸡蛋和面包才回到家来。他晚上除了那小块蛋糕之外没吃什么别的东西，这会儿觉出来一些饿意，换下衣服就到厨房去，在小锅里接了些水烧上，又拿酒酿和糯米圆子来。
王杰希在下午的时候飞去了上海参加明天的一个摄影展，这会儿应该已经安顿完毕。等水开的时间里喻文州在朋友圈看到了对方给那些照片点了心，还留了一句生日快乐在下面，简简单单像是他一向有的表情。喻文州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白天他开了两个长会，此刻面对属于夜晚独自一人的松闲就凸显出疲倦，思绪莫名地飞到很遥远的地方。
王杰希的房子离他们的咖啡馆挺近，那也意味着离联盟距离远了些，喻文州早晨上班需要花费四十分钟在路上。他住过来的时候王杰希认真建议不要把在宿舍里的所有东西都搬来，给的理由一如既往非常正确：“……我也不是很经常在家，你完全不必要每天来回跑那么远，宿舍多留点东西随时能住人会比较好。”
“好，”喻文州笑了笑，“我本来也打算在那边留足够的东西，加班忙的时候方便些。”
——其实只是半年前而已，喻文州却觉得自己记忆里一些情节变得模糊不清，比如他离开蓝雨的时候已经成为队长的卢瀚文到最后到底有没有哭，比如知道他也是店主的时候店里的几个年轻人说了什么，比如他到底在店里的哪个本子上留下了自己的笔迹，又比如那个午后的对话里，王杰希是什么样的神情，他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语气，使得剧情的发展推动到最后那两句对白，让他们成为了现在的样子，就像很久以前就希望成为的那样。
……家里米快没有了、早晨开车的话不要上三环而是绕个远走四环会更快、楼下花坛里新栽的植株会开三种颜色的花、比起来雪糕王杰希更喜欢简单粗暴的冰棒……如果说过日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一点点堆叠碎片，喻文州觉得他大概已经感受到了那些琐碎背后的坚持与妥协。
在他拿了汤匙，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坐下时，王杰希的名字在他的手机屏幕来电提示里闪了起来。
事实上，即使只有一个人，喻文州也还是喜欢每次都往这边的房子跑。
王杰希像是知道他会这么做一样。在喻文州搬进来之后，王杰希给家里又多添置了一些以往他自己生活不太需要的东西，比如咖啡机、煲汤用的砂锅、以及一个高科技多功能的足部按摩水浴盆。喻文州在看到最后那个东西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笑出来，他咳了一声：“……哪需要这么大张旗鼓。”
“过日子也要有诚意嘛。”王杰希回答。
王杰希不在家的时候喻文州会在咖啡店里多逗留一会儿。他带着电脑，坐在咖啡馆深处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有时候在工作有时候是消遣，也有时候合了电脑抱上一本书。虽然两个人从来没有明说，也没有在公共场合有什么表现，但是店里的几个年轻人大概也已经将他们的关系猜得差不多，在王杰希偶尔过来一趟的时候还会替喻文州抱不平，开玩笑地谴责他几乎把店里的工作全部丢给喻文州一个人管——“还有你们在怎么能说是一个人，”王杰希也玩笑着向他们抗议，“你们有什么不满意，和前几年比，只不过就是常驻店主换了一个人而已啊。”
“他说的是对的，”喻文州接受这个解释，乐于用现在的每一天弥补之前自己对小店的毫无贡献，“我订了两份披萨，等会儿午饭大家来一起吃吧。”
——当初，以及后来，他想和王杰希说清楚的东西都再简单不过。
从头至尾这都像是一场漫长的诉情与接受，没有迫不及待，也没有穷追不舍。喻文州模糊记得他在到北京来的第二天下午，坐在咖啡厅里，用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向王杰希表达了他四年之后的选择和决定，站在一个拥有条件和诚意谈论这件事情的立场上。夏天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透过小店的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对方的五官线条在暖融融的气氛里柔和了棱角，几乎烘托出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告白时刻。
但是王杰希早就不需要等他这么做了。
“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确认，”他听喻文州把话说完，这样回应道，“你确实，从几年前，一开始，就是在和我告白？”
他的神情温柔又平静，笑意毫无遮掩，如果仔细辨别，或许还有一些微妙的骄傲与狡黠，这让喻文州也跟着微微扬起了脸。
——习惯于什么都在计划内、习惯于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引导别人的战术大师突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活中棋逢对手也可以是种幸运，他在谋划着等待着对方做出什么的时候，那个人恰好和他目标一致想法统一，实际上也将同样的策略善意地用在了他的身上——
“是的，”他回答，“……直到此刻。”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