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深渊

【乐喻】离离。[Fin.]

>>>又名《论什么叫从头到尾地OOC》。设定有点撞自家的文,我的锅我背。

>>>鹤太的乐爷帅翻我,乐攻家都是好妹子(x)开光!然而好像彻悟歪了……乐爷我真的不会写TAT对不起。只是段子。只是段子而已。谢谢看完还爱我,或者说,谢谢因为爱我所以看了的人T T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昼时亿  请自由地……





【乐喻】离离。




1.


张佳乐在北方初夏正午的太阳里走了半天,终于得空钻进便利店直冲去冷饮区,手刚刚握住冰柜门,口袋里就嗡嗡地震了起来。他向上吹了口气,掀起来几根刘海,皱着眉摸出手机来划开,“喂”还没出口,对面就把他堵了回去:“——张佳乐你现在是不是在国内呢?了不起啊回来都不跟我讲一声啊真没意思,要不是老王告诉我前两天和你吃了个饭我估计你走了都不会和我说,这么做人有意思吗——”

“是啊你说对了,”张佳乐把一罐冰可乐放手里掂了掂,又格外贪恋着小店里的空调,向别的货架溜达了过去,“我告诉你干嘛?我又不打算去广州,难道你来北京吗?而且这种时候你来了也不该是我请你吃饭——”

“……我是过两天就到啊,机票都买好了,”那边黄少天倒是愣了愣,“怎么回事,艺术节没邀请你吗?这个时候你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个事儿?”

“什么艺术节?”张佳乐热得发懵,下一秒有些东西突然跳回了脑子里,“……哦我想起来了……请了啊,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说我不一定有时间,没想到半个月前公司说这里有个会,就这两天——你要不说我都把这事儿忘了,之前老王也没提啊。”

“那你来不来?”黄少天似乎是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讲话噼里啪啦地带着嘈杂的背景音,街头的音响在撕心裂肺地唱着什么,“校园那么大,你们这群搞校园民谣的就算随便扛个吉他过来随便站在哪儿开始弹都没问题……我觉得主办方大概就是为了让大家来娱乐的吧,毕竟都是拿着校友卡的,怎么着也算自己人。”

“你要上台?”张佳乐终于摸出来了耳机,解放出了手可以去拿钱包,“……当初你们那群人都在吗?郑轩他们也去?”

“都在有点难,但是唱一唱还是可以的,”黄少天回答他,“我,郑轩,小卢——哎我跟你说小卢这家伙毕业了之后不仅没离开北京还继续在这边搞音乐搞下去了,现在做民谣好像还挺有名气自带粉丝那种,这次还写了首新歌拿来我们过两天去练,我看确实比我们当年写得好多了,你要不要过两天来和我们一起排啊我觉得你的嗓音唱还蛮合适,本来说是我唱可是我这次其实更想做个戴墨镜在阴影里不说话然后最后闪亮登场的传说中的黄少……”

张佳乐拧开瓶盖,在碳酸饮料特有的嘶声和让人觉得略微鼻酸的味道之后用肩膀顶着门再一次走进烈日下,耳机里曾经的挚友语气突然转了个弯:“……啊对了,文州前两天也回来了,他应该也会去?”

“哦,”张佳乐把墨镜推回鼻梁上,又扯顺了耳机线,“……是吗?”


R大每年的艺术节更像是在校生和校友的狂欢节,虽然主场内设着一个小舞台和一系列演出节目,但是大部分时候,校友们更热衷于在露天的校园里游荡,树下草坪、紫藤长廊、建筑附近空旷的场地……随意加入那种几个人一群的小团体,东边唱歌西边画画,好像什么人都可以在里面相遇,随手拉一支小队就能尽兴唱唱跳跳。黄少天因为几年前艺术节在操场的即兴表演抢了体育馆官方主舞台的风头而名垂校史成为轶事,那一年张佳乐并没有回去,只在朋友圈刷屏的照片里看到那张年轻的脸,觉得对方仿佛没什么变化,反而衬得旁边的人比以前似乎是有肉了一些,下颌的弧度微微圆了点,更显得无害起来。

……什么时候能记这么清楚了?张佳乐想不到。

喻文州比他低两级,在大学里无数人都在玩乐队的时候他抱着书本在图书馆里进进出出(虽然后来根据黄少天的近距离观察那都不是什么课本之类的东西)。张佳乐第一次见到喻文州的时候是在黄少天的乐队第一次专场演出前,对方站在台下,单肩挂着黄少天常背的书包,在张佳乐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的时候主动过来给他指路:“少天回宿舍拿东西了,等下就回来。”

“你是他室友?”被邀请来助阵的人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学弟——喻文州那天穿了简单的白色T恤,手腕上也印了个乐队的logo,神情里倒是不像其他前来围观演出的人,平平静静地没什么特别亢奋地情绪——然后笑起来,“……黄少天还能有你这样的室友啊?”

“是,”喻文州报以微笑,“张佳乐前辈好,我是喻文州。”

那次张佳乐作为嘉宾上台和黄少天一起唱了一首。比起后者,那时的张佳乐在校园里已经颇有名气,他跳上台去,下面的尖叫与口哨声此起彼伏,连带着还有人在喊孙哲平的名字。张佳乐扬头向下扫了两圈,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在学生演出舞台劣质粗糙的舞美硬件里仿佛整个人都带着光,扶着话筒还没开口就已经显出来了比常人闪耀两倍的骄傲气场。

喻文州站在离台很近的地方,手里端着相机,捕捉镜头的时候半个身子跨出阴影半蹲着仰起脸来,瞬间错失了与人目光交错的机会。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舞台。



2.


晚上的时候张佳乐单敲了喻文州的微信:“你来参加艺术节吗?”

他发出去之后自顾自地跑去洗了个澡,又打开电脑忙了一阵。喻文州的回复来得很晚,语气倒是很平和:“还没有决定。是有点想去,但是这次我的行程里其实也不是特别必要,所以还在犹豫。”

张佳乐看了这句话三秒钟,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习以为常一般的意料之中,就对着手机露出了一个没什么含义的笑容。喻文州和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很克制,又平静又完整,像是隔着点距离也像是坦荡无妨。

——他知道为什么。喻文州也知道为什么。

那次演出之后黄少天拉了个讨论组,除了当天参加演出的几个队友,还有张佳乐和喻文州。后者被拖进去的时候里面正讨论得热烈,他之前发给黄少天的照片已经被全体成员传阅,所有人看起来都挺开心,有两个甚至还直接换了头像。一群消息挤炸了屏幕,喻文州眼前一片花,却还是看得到张佳乐在一张他自己的特写后面打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和“有图有真相黄少天你服不服”,然后很快地,喻文州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关系只需要一个轻描淡写的破壁契机,远近是难以捉摸的微妙事情,无论他们乍看起来多么千差万别,比如黄少天和喻文州,又比如后者与张佳乐。

然而在那之后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更多的联系,即使在很多场合里张佳乐都用到了这张照片:个人主页、相册封面、宣传画、介绍……甚至更久之后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从那里延展开去。那是张光线和角度都非常棒的单人特写,挂着吉他的张佳乐在灯光下略微低着头,刘海扫下来的阴影划出了恰到好处的弧线,整个人带了点若有似无的忧郁,以及某种撞色般明确的快意洒脱与呼之欲出的张力——非常张佳乐。只有张佳乐。

喻文州远比张佳乐想象得更八面玲珑——褒义的。两个人真正熟起来是在那挺久之后,繁花血景组合解散一周年的时候张佳乐固执地又想来一场,新的曲子写好了,大约是因为和什么别的活动撞,他中意的场地一直迟迟批不下来。一次一起吃夜宵的时候黄少天劝他不如去问问能不能和已经申请到场地的乐队一起办,张佳乐把啤酒瓶往桌子上一敲,还没说什么,刚刚从对话里猜到状况的喻文州却若有所思地望过来:“……我去试试吧?”

他的问句笃定得像个毫无冒犯的陈述。张佳乐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惊讶,然后很快地笑了起来。

“你来吗?”他问。


他们自己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喜欢每年凑艺术节的热闹。返校的老校友里总有些传说中的人物,有些已经在舞台上出了名,而更多人则是在其他领域各自发展,已经很多年没有拿起过吉他来唱歌。张佳乐曾经天马行空地设想自己二十年之后做老校友回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却完全不记得那时候说了什么。他大概信誓旦旦地宣言一定会回来唱歌,也有可能只是说要以繁花血景的名义给学校捐一个供小乐队排练的琴房,又或者大约觉得届时自己也技巧生疏得紧,只能在台下观看——事实上这也确实更接近他后来的状况。

往后看的时候总是能很轻易而愉悦地说一些话,回头却从来没那么简单。那时候喻文州和他晚餐后一起游荡在校园,微暗天色里不知道哪里飘来属于夏天的花香,并着嫩枝气息里遥远的小提琴声,沉醉该当属于文学,满足却扎实此刻。很久之后张佳乐才意识到喻文州曾经隐晦的一句告白应该是在那个场景里,虽然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过的对话,只留下印象里什么人孤独地坚持着一遍遍练习那首生涩而磕磕绊绊的《爱的礼赞》,缓慢又缥缈地拉扯着不知道该落向何处的年轻与不知疲倦。

……九年了?他想,突然觉得某种程度上而言,对方和自己一样无药可救。

喻文州入学的时候整个校园里繁花血景的名气正盛,后来组合宣告解散,全校为之哗然。外人看起来张佳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孙哲平更是如此,两个人都没给出什么解释,一半是缘于这种事和外人多说两句都多余,一半也是因为张佳乐确实不想提这个。

偶尔聊起的时候喻文州自己坦言,他大一大二时候几乎听过张佳乐参与的每一场校园演出,甚至包括后者在组合解散之后有次开玩笑般被怂恿报名的原创校园歌手大赛——“歌很好,”他后来有一次和张佳乐坐在咖啡厅,如是评价那场决赛,“但是感觉……”

张佳乐撑着脑袋把咖啡杯的奶精打散,在对方的停顿里皱起眉来:“……你这人讲话每次都说一半留一半,单凭这点一百个你都比不上一个黄少天爽利。”

“……感觉你没唱好。”喻文州依言把话讲完,神情有点无奈,又很坦然,“……这种话我不讲你也是知道的啊。”


“你来北京的话,就是来学校吗?”宾馆空调温度调得偏低,张佳乐身上搭了条被子,趴在床上敲手机敲得很惬意。北京天气让他觉得嗓子干涩,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微的不适感。

喻文州这次回得简洁迅速:“是的。”

——如果非要计算,毕业之后张佳乐和喻文州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各种社交网络他们一直在对方的视野里。张佳乐离开了最初签订的公司跑去了一家外企做技术、除了每年8月17雷打不动之外其他时候偶尔来了兴致也会跑去酒吧唱夜场、曾经养过一只喜欢到处乱跑并且很挑食的白猫但是因为经常长期短期地出差最后还是送给了朋友老林、假期时候背个小包或一个人或一群人地到世界各地旅行、有些挑剔又小资的生活品味与爱好但是因为一个人生活总是很懒而难免得过且过……相比起来喻文州则低调些,朋友圈和微博基本半个月更新不了一条,却也依旧能够让张佳乐拼凑出对方的生活:带着优秀毕业生和三年的校级奖学金毕业、工作三年之后辞职飞往美国深造然后收获了让多少人眼红的职场橄榄枝、业余在一个什么杂志上开了专栏写一些影评和乐评吸引了不少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就了一手看起来让人无比眼馋的好厨艺、出国之后开始学习画画然而似乎一直很不擅长……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想不起来对方,但是不经意间刷到这些内容的时候张佳乐会有点想笑,出于某种毫无恶意的心理,觉得对方那种看起来非常聪明的人也有苦手的事情这个设定仿佛带着意料之外的萌点——当然,那也只是因为是喻文州。只是喻文州。

他始终记得对方说喜欢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喻文州的大学圈子似乎和他们这群玩音乐的学生大相径庭,能够在这个群体里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黄少天和张佳乐两个。对于张佳乐来说,和搭档、哥们、粉丝、仰慕者、同学之类的身份都不相同,喻文州似乎是凌驾于这些关系之上的另一重微妙的缘分,至于是什么,他说不好。

“来北京吧,”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抿了抿唇角,然后把句子敲进微信对话框,“你要是来,我就上去唱歌。”



3.


喻文州从出口出来,一眼看到张佳乐靠在一辆黑色别克SUV上,短袖上衣装饰的金属扣和腰际垂着的精巧衣链在光下反射出一动一动的闪烁,与沉稳的车型相映成趣。

他听到喻文州拖着箱子走过来的声音,抬头间眼神一如既往地清亮,然后很快露出一个笑容,一边收手机一边按动车钥匙开后备箱。

“上哪儿搞来这么一辆车?”喻文州把箱子送进去,然后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拉开车门,“别告诉我你现在审美是这个情趣。”

“到北京了还能上哪儿搞车,”张佳乐清了清嗓子,一脚加速滑入车道,“这车挺好看的,老叶老王老孙,你猜是谁的?”

“孙哲平,”喻文州目不斜视,唇角倒是扬了一点,“他也不怕你把车给撞了。”

张佳乐笑了一声:“我可是拿了国际驾照的人。”

之前他发完那句话之后喻文州没有回复他,直到第二天上午,一条消息才姗姗来迟。那时候张佳乐正在会议上打瞌睡,突然的震动让他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到地上,划开屏幕看到一条航班信息进来的时候还愣了愣,然后就在领导眼皮底下开起了小差。

接机是张佳乐强行安排的,喻文州没拗过他,在电话里也只好作罢。这会儿他偏头来看对方,驾驶席上的人微微皱着眉头,在等红灯的时候摸着自己被安全带压住的裤子口袋,千辛万苦地往外掏什么东西。他伸手去帮了一把,摸出来一盒润喉糖,自己放到眼前看了看。

“……你回来呆多久?”

“半个月吧,”喻文州打开盒子倒出来一颗在对方手心里,“你嗓子疼?”

“南方人到北方来真辛苦,”张佳乐摇摇头,表情很平静,“……没事,大概这几天有点上火。”

喻文州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提前了两天到北京,宾馆订在学校附近,和张佳乐下榻的那个跨着学校打了个对角。好在那人也没有突然来了兴致地邀请他拼房同住——喻文州没把握自己能拒绝得了,只能盼着对方头脑够清楚,即使其实根本没什么。这画风原本不太像他,但是生而为人,总有些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东西会让人失了从容,不然难免无趣。

他陪张佳乐跑去新街口的一家他以前经常去的乐器行买了点吉他弦,又晃悠到附近的一家据说风味不错的馆子吃顿便饭,即使时隔已久也依旧可以在餐桌上东拉西扯相谈甚欢。比起记忆里,喻文州觉得对方确实有什么地方变化了,那并非指他因为难掩的疲劳而显得有些憔悴的气色,也不是头发的长短颜色或者随身小物件的价格。有些人会在时光中被磨损,失去光泽与灵气,而张佳乐从未如此。他的眼睛依旧带着让人过目难忘的神采,但是时间为灵魂添加质感,放大美好,缩减暗面,让人忍不住想要贴近去问一声好久不见。


当天晚上他们聚集在卢瀚文家的地下室里。

曲子写得有点高,搁在过往张佳乐绝对没什么问题,现在却因为这两天嗓子状态欠佳而有些吃力。黄少天试着给他降了key,声线明显更可控,张力和表达效果上提升了不少。他们走了两遍磨合,休息时候张佳乐看起来却不太满意,似乎是有什么很在意的事情一直没有解决。皱着眉从角落的矿泉水箱里拎出来一小瓶之后,他转身向黄少天摇头:“不能降key。”

他认真或者固执的时候说话一向简短。

“你好歹先确保能安安稳稳唱出来吧,”黄少天立刻知道了对方的意思,“不是我怀疑你现在的水平能力啊但是你这两天状态确实不好,调太高了嗓子压力太大,我好担心你在台上直接破音啊。”

“降key的话需要两天之内写出来新的词或者重新编曲,”张佳乐也想解决问题,“我现在没什么能改得比这个更好的想法,你们有吗?”

黄少天目光征求卢瀚文和郑轩的意见。那边一个人一脸压力山大,另一个人摇摇头:“估计难,主要是就算做出来,也有点勉强仓促啦。”

“那就不能降,”张佳乐坚持,“我不会破音,就算不能唱出来原本的百分之一百二,至少能有百分之八十——总比降了之后完全换了个意思要好。”

“哪有那么夸张,你要是第一次听的就是降调版,说不定也觉得可以接受,搞得这么细致也不会有观众买你的帐啊,”黄少天摇摇头,把变调夹拆了下去,“……好好好,那过两天看看情况再说,你这两天好好保护嗓子啊,忌生冷辛辣等刺激性食物,饮料最好也少喝,这箱矿泉水等下都搬你宾馆去——”

又过了一遍张佳乐就被黄少天轰了下去,为了保护嗓子身居闲职,结果有人闲不住,往嘴里塞了个含片,人在喻文州身边却也一直在跟着乐队唱,整个身体跟着节奏晃动,表情又沉醉又认真。看得出来,张佳乐确实很喜欢这首新歌,甚至直接和卢瀚文勾肩搭背了起来,也不管对后者来说这个名字之前只存在于传说中和视频里,突然这么结识,仿佛拉着所有人一起穿越回年轻的校园时光,真诚单纯意气风发,他还是他,他们也曾是他们。

卢瀚文在头顶上举起鼓槌,朝几个人笑嘻嘻:“来来来我们最后再给乐爷走一遍,今天就收工我们吃夜宵去。”

张佳乐迎着他,又跳回了乐队中间。


回旅店的出租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司机车里广播声音开得挺大,一逗一捧伴随着欢笑,让两个人都舍弃了副驾的位置,一起歪在后排的座位上,毫不掩饰地彼此分享疲惫。

但是张佳乐发了会儿呆之后还是转了过来,他介意的事情不会放过:“……你是不是从刚才开始就有话想说?”

喻文州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才回话:“关于那首歌……虽然对于歌曲本身来说,我也觉得原调确实更合适,但是降key比较能够发挥你目前状况下的优势。既然你愿意上台,从演出的效果考虑,我建议降调。”

“是啊,降key效果更好,”张佳乐回答他,“但是我不会那么做。”

喻文州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广播里的相声频道,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起来。

在学校里的时候有一次喻文州无意间撞破张佳乐和孙哲平的争吵。张佳乐从小教室摔门而出,险些撞上他正巧路过此地的学弟。那时候张佳乐还不认识喻文州,距离繁花血景最后一次演出也只有三个月的距离。

后来谈及此事,张佳乐只是摇头笑着说因为两个人在新曲子的处理上理念有些差异,只字未提他们磕磕绊绊地牵扯着对方反复修改了曲子无数次的日日夜夜,灵感交织与彼此理解的碰撞如同兴奋剂,堪比迷乱的爱情高潮,即使他们最终分离——遥远回望时他的神情里依旧有骄傲又飞扬的色彩,而在喻文州眼中,那也明明白白地写着某种超越常情的怀念。

有些东西消散在时光中,也有些东西从未改变。时间隔得太长,喻文州之前甚至有些想不清楚,降key或者不降key,到底哪个更像是现在的张佳乐会做的决定,直到他刚刚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

他没有偏头去看旁边的人,只是把手里还未开启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而且坦率地讲,”张佳乐继续说下去,“那天会场主舞台并不需要多我张佳乐一首歌,”他看过来,语气比年少时候多了自知之余更稳妥的平静与坚定,“——我上去唱,本来就是唱给你看的。”

电台里相声演员抖了个包袱,哄笑的背景音打散所有多余的煽情。喻文州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有点无奈地低声开口:“……你想唱给我看,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张佳乐笑了起来。

“……好玩嘛。”他说,“难得啊。”



4.


所有人喜闻乐见的情节里,喻文州应该在最后两天里神奇地将那首歌改了合适降调的词出来,几个人又对曲子进行了简单的改编,张佳乐和黄少天卢瀚文几个人在艺术节上大放异彩——但是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挂可以开。喻文州可以在他自己的专业领域成为优秀人才,却无论如何不可能以爱好者的身份,用一点可怜的审美和天赋俾睨一切。艺术节当天张佳乐非常低调,即使台下的人并不那么热情,他也依旧在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状态的嗓音条件下尽可能完美地演绎了那首歌曲的原版,比之前的排练更深情,却也蕴含着更绵远的力量——同辈人的热情类似主场的氛围,欢呼声大多属于当下的校园名人诸如最新一届校园歌手大赛前三名,还有一些贡献给小有名气的独立音乐人譬如卢瀚文,至于剩下的如他们几个,身份和姿态只是个返校的校友,怀着温柔又复杂的情感去歌唱,原本就只是完满了自己。

然而出乎意料地,即使节目单上写的是黄少天,还是有几个佩戴校友胸花的人在张佳乐上台的时候讶然喊出了正确的名字。张佳乐从台上向那个方向看过去,露出一个放松又愉悦的笑容点头致意,然后在卢瀚文的四声节奏鼓点里神色一收,抬头间已经变回了专属于舞台的那个人,气场张开,自信从容,锐利明亮得铺天盖地。

喻文州依旧在离台很近的地方站着,手里拿着对方的钱包钥匙和手机,仰着头看过去,画面仿佛和多少年前重合,心情和五官感受仿佛穿越时空,一时间无辨真伪,恍惚觉得自己还在为课业项目或者实习而沉沉浮浮,年少躁动不安的焦虑和蠢蠢欲动的心事,落到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是待办事项前面的未完成的标记、漂亮的成绩单和轻飘飘地挂念的名字。

——他们一直在彼此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却又似乎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一路走来张佳乐远观属于喻文州的荣耀与成绩,而喻文州也一直隔着距离地欣赏张佳乐的绚烂光彩。他们像是有着某种默契,有些话不需要说第二遍,最关键的是,即使对方不懂也没关系。


从舞台上下来之后,张佳乐一直和喻文州在一起。

他们和黄少天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主会场馆。校园陌生又熟悉,艺术节的气氛里,整个校园随处可见绘画摄影、演奏乐器、自弹自唱的人,有些是学生,也有些是围观或者从别人手中接过乐器的年长者。温热的空气里带着某种年轻特有的饱满感,新旧交替的环境像是错节的记忆,让人无意识地放慢脚步。喻文州走开去接一个国际电话的时间里,张佳乐已经被一个抱着速写板的人拦下做模特站了好久,在看到喻文州收了线、带着笑意走过来的时候,他保持着背靠方柱、一只手插着口袋、墨镜推到额头上的姿势,迎着那个停下脚步作势端详的人毫不介意地挑了挑眉调侃:“……喻总?”

喻文州这下真的笑了出来,讨饶的动作做得又优雅又从容,脱离了二十岁时候那种还带着生疏的故作镇定,拔节一般倏忽跳到很远的地方,然后一点点拉近细节。

——这么多年过去,卢瀚文都沉稳了,更何况从来都是拿捏得体轻描淡写高手的那个喻文州。正在被画的人注视了他一会儿,神情微妙而渺远。

“怎么了?”喻文州问。然而没有得到回答。

最终成品画作被递到张佳乐手中,年轻的姑娘问他是否愿意收下,喻文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小盒巧克力放到女生手心:“谢谢你,我要,可以吗?”

“你该问我才对吧?”张佳乐拍他的肩膀,卷了画卷已经递了过去,却还没放开手,“人家姑娘说是送给我的。”

“那你愿意转赠给我吗?”喻文州笑,把一个小巧的狭长盒子塞到张佳乐口袋,“贿赂你,行了吗?”

张佳乐打开看了看,又啪地合上:“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支笔?”

“我不知道,”喻文州回答,手里拿着那卷速写的人像,“……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这个。”


他们在不当不正的时间里潦草地吃了一顿饭。

黄少天张罗着晚上一起聚餐,喻文州在电话里婉言谢绝。他的航班定在晚上七点四十,张佳乐不知道这个安排是因为对方确实时间紧迫不容多待,还是因为身份边缘而不想凑这个热闹。喻文州的自知体现在很多方面,自信与自我保护,退让与留有余地,这一点黄少天不比张佳乐懂得少,所以前者欣然许了个不知几何的来日,后者则很自然地“哦”了一声,说:“那我们现在随便吃点什么去吧,中午没吃,早就饿了。”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剥离掉得体礼节,笑成清澈见底的温柔。

小店里的东西显然不是很合两个人的口味,但是他们依旧在里面坐了好一阵,消磨了去机场前的最后时光。张佳乐还是开着那辆SUV,喻文州在副驾上道了声谢谢,然后在城市洪流中闭上了眼睛。

他飞去上海完成此次的公事任务,张佳乐留在北京出席一次会议。之后他们又继续着各自的行程和生活。相聚像是某种转瞬而逝的机会,邂逅的缘分不值得相信,也从未被期待过。

后来他们在艺术节上唱的那首歌被放进了卢瀚文他们的新唱片中面世。在经过了一些对原词和编曲上的修改之后,他们将曲子改变成了另外一个风格,并且被乐队主唱完整地演绎出来,短时间内登上了小众的民谣热门榜的前三。理所当然地,没有什么人记得甚至知道张佳乐曾经在校庆文化节上唱了那么一首,而他第二次把这首歌拿出来,是在次年雷打不动8月17日的时候,简简单单地抱着一个木吉他的张佳乐一个人坐在酒吧舞台中心,在周围一片嘈杂与漫不经心中给予了它第三版专注的诠释。

而那个时候喻文州在地球的另一半,深深浅浅的梦境中仿佛看到了未曾发生过的过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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