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深渊

【百日喻王-20】野火生。 [Fin.]

>>>对不起,人总是想给自己新的挑战,并且往往写作尝试读作作死,所以……这是个非常失败的尝试,没故事没文笔,只顾着倒脑洞倒情怀了。真心实意不是谦虚。

>>>题材诡异,人物ooc,不咸不淡不痛不痒,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剩下一半吞在肚子里,浪费了一个好题目。

>>>顺便说两句关于《人间烟火》。之前为了方便统计我基本都没有回复,这里万分感谢大家厚爱……现在它已经不是一本小书了,而是一个大礼包,里面有掉落狐人老师和寒夕老师两份无料的可能性……(持续尖叫)请大家替我向她们催稿(x 只是为了断后路







【喻王】野火生。




1.


月底王杰希一本新书悄无声息地面世。宣传做得非常低调,在北京市最大的几家书店的新书区也只不过是贴了张不起眼的海报,一摞设计精巧的摄影集在旁边一摆,和周围耀武扬威的畅销书一比仿佛瞬间被压下去一截。出版社发了个微博,王杰希自己转了一下,有心无意地还错过了在线人数多的时间段,飘在茫茫多又更新速度非常快的微博海洋里几乎瞬间被淹没了过去。

喻文州又忙了一天,晚上进了一家五十元一个双人标间的小破酒店,把行李往靠窗的床旁一丢,得空扫两眼手机。邮件短信处理完,微博特别关注里多了几条动态,他点开来倒着时间顺序往下浏览,有些是学术会议的速报有些是杂志社的宣传,最后一条来自王不留行,那句简单的“谢谢支持”几乎让人能直接望进那双眼睛。喻文州原本抱着保温杯,一时间没忍住笑了起来,引来旁边正准备去洗澡的黄少天一个疑问的眼神。

他摸了手机出门打电话,信号时断时续。比起他们出发的地方,小县城里的一切都显得萧条破旧,这几天天气正闷,掌心和手机之间隔出来一个湿热的气层,张开手指的时候在干燥的空气间炸裂成细小的、几乎劈啪作响的焦灼。隔音很差的门没有挡住里面淋浴喷头哗啦啦的喧噪,而那边王杰希的话被电流漫长的哼咛声中被砍成无数截,只言片语断断续续传过来:“……回旅……了?还顺利?觉得……吗?”

“嗯,今天又换了个地方,已经安顿下来了,”喻文州半蒙半猜,靠推理也靠对对方的了解,想了想放慢语速又说,“还行,累倒是还好,主要是觉得热。旅馆里有个旧电扇,聊胜于无。”

其实吹不太到,而且房间里到处都是虫子,最关键的问题是调查的项目并不顺利。也不知道那边王杰希听到了多少,喻文州四下里走来走去,不太抱希望地尝试着寻找信号比较好的位置,一边将听筒在耳畔压实,努力揣测对方的意思:“今天气温……忙吧,是不是不太顺?明天……注意安……暑。”

“和这里的县医院县政府打了交道,即使之前做过好几次了,每次剖白我们真的只是纯学术研究还是费半天劲,他们一直担心我是上面悄悄派下来的记者之类的——我会记得按时吃饭多喝水,也不会一个人到处乱跑,”喻文州抬头看天上的弦月,“看到你的新书了,简直没有宣传啊。”

“……上面……也能够理解,”王杰希的一个笑意倒是没有被糟糕的信号遗漏掉,“宣……够了,大部分都……旧图,很多去年……了。”

“你觉得好就行,”喻文州还想说点什么别的,但是最终还是拉走了话题,“忙过这一阵了记得休息一下,但是别熬夜。”

“你还好吗?”王杰希突然问,“……好几个月了。”

“挺好的,”喻文州揉了揉眉心,唇角扬了个细不可见的微小弧度,故意用错词,“……确实瘦了点,但是精神矍铄。”

王杰希和缓了语气:“是吗?”

“嗯,真的挺好的,只是有些东西和最开始设想的大概并不相同,”喻文州回答,“以及确实谈不上快乐轻松而已。”


叶修白天里给喻文州打了个电话,但是对方并没有接。想着那人大概是正在和黄少天一起在继续做采访,他按了条消息发给两个人,没想到黄少天很快打了过来:“申请批下来了?”

“对,告诉文州,他要的能和逝者对话的人已经有人选了,过几天会去找你们,”叶修一边歪着肩膀偏着脑袋夹着办公室电话一边飞快地打字,起草的报告落款落的是喻文州的名字,“学校这边今天下通知,这次的课题经费也已经批了,你们俩可以住好点的旅馆,如果那地方有的话——他怎么不接电话?”

“在采访啊,我没和他一起。昨天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都差点穿帮,一群家属围着我们说你们不是医生吧你们到底什么人,搞得我们像是要图财害命似的,”那边黄少天噼里啪啦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就罢了,我们没多尾巴也没少鼻子的,两只眼睛一张嘴,大家都一样,同类何苦相互为难。”

“同类相杀不是常有的事情么,”叶修笑了一声,“联盟这种黄色警报的case茫茫多,A级以上的能力者里也只有你和文州会这么积极地去接,啧啧,你说这不是浪费资源么。”

“哦之前他也没和你说太多,文州有个学生家是这片的,他接这个任务也是有点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作怪,想帮那孩子解决问题吧,虽然最近看起来并不是很顺遂,”黄少天回答,些微的忧虑也很快被冲散,“说得好啊,那S级的前辈您怎么不来帮个忙啊?展现能力的时候到了,三分钟解决所有问题也省得我和文州在这边劳心劳力,大热天的你看不如你搞定一些我们请你吃个饭——”

“我很忙的,”叶修慢吞吞地,“我觉得老魏当年带你们两个的时候,一定是为了自己清闲所以特意没有教你们如何偷懒和放松,这老家伙真是心机深沉……你劝劝文州吧,有些事情很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再说了,做任务再多联盟也不给工资拿不是,他从联盟拿的薪水还没有他做教授拿的多吧?”

“靠,有没有点公德心和同僚爱啊,”黄少天撇嘴,“说起来我昨天刚看了上次的测评结果,明明能力评分我都有A+了,为什么综合评分就掉到A了?虽然和文州平分我很高兴但是这有点歧视哎——”

“你演技太差,表现不稳定,”叶修说,“我觉得文州今天采访不带你真是明智,不然迟早要被对方打出去。”

“我有其他要务在身好吗!”黄少天愤愤地挂了电话。

要务在身是真的。他们跑去医院问非正常死亡数据记录姑且算是研究内容的正常范畴,但是要求去停尸间看看就显得有点诡谲了,只能寻找其他方法。收殓入土的总不能挖开来,更何况让黄少天对着腐烂的尸体简直是折磨他——超于常人的五感在强大的刺激面前意味着更大程度的痛苦,即使他战力爆表,正面刚喻文州的胜率能够高达百分之九十,有些事情也实在是做不来。

“夜潜吧少天,我知道你一个人没问题?”那时候喻文州对他笑一笑,换来搭档一个没什么恶意的中指。



2.


王杰希在街角的实体书店选了几本,转过书架来就撞到一个熟人。

最早和叶修认识的时候王杰希和他同在一个杂志写专栏,知道这是个让人看不太出来的社科工作者,比起他的卓越成就来说显得过于年轻,写过两本业内评价极高的书,却漫不经心拿荣誉当废纸。电视台杂志社想找他做采访从来请不到人,在王杰希还在编辑部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在记者圈内口碑极差,几乎是所有人避之不及无可奈何的对象。后来喻文州无意间和王杰希提起自己和邻校的合作课题拿了奖,叶修的名字赫然,恨不得并列排在一作上,世界小到让人咬牙切齿。

“够低调啊,”叶修指了指那边新书区,“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休息一阵,”王杰希回答,“一年里在外面跑半年就够了。”

“文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啊。”

“是啊,”王杰希点头,“这个课题你没参加?”

“参加了,挂了个名在这边做后勤人员,田野调查就不跟着去了,”叶修看他,“拿着得到的资料可能能写点文章,反正社会学和哲学角度不一样。”

王杰希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一起吃了个午饭,在街边一个没什么噱头的小店坐了一会儿。简陋的风扇在脑顶盘旋,王杰希没舍得把新书往桌子上放,一直拿在手里,两个人随便聊了聊,话题难免拐到喻文州正在进行的研究上。

“比较忙吧最近,”王杰希说,“黄少天都好久没有在朋友圈刷屏了。”

“他哪有时间,”叶修摇头,“和人打交道让人开口谈自杀太难了,之后采访音频的文字整理工作他们也得自己来,我看少天的耐心都消磨在这儿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意有所指地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要我说的话,其实他们都没必要这么做。”

喻文州这几个月在外面跑,就王杰希所知道的,是在做一个自杀行为文化现象浅探的课题。走之前他倒是和王杰希解释了一堆,世界观方法论,背景目的假设方法预期,一二三四五,王杰希耐心听他说完,言简意赅下结论:“……并不太好做。”

“是,”喻文州承认,“估计会面对很多拒绝。”

“注意安全,”王杰希想了想,“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喻文州挑眉:“你去干什么?知名摄影师随行,我们的目的看起来更叵测吧,”他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对方的手心,“……我会多注意,你放心。”

“不仅仅是安全的问题。”王杰希说。

“我知道,我知道,”喻文州宽慰他,“话题很残酷,内容很挑战,扛不下去了我一定和你说。”


黄少天从外面回来宾馆,迎面遇到门口一个之前并不认识的年轻人,愣了一下然而反应很快:“……哇,你就是队长请来帮忙的专家是吧?你好你好,我是黄少天。”

来人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久仰大名,我是刘小别。喻老师好像不在?”

“应该是去跟受访者聊天还没结束,不好意思啊我回来得有点晚了,希望你没有等太久,”黄少天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摸钥匙开门,“条件不是很好啊你体谅一下,那边有一箱矿泉水可以随便拿不用客气,文州等一下就回来……”

俩人坐在简陋的房间里天上地下地胡扯了半天,抱怨科研经费少得可怜、天气闷热又让人不得闲、大城市里房价简直比天高、股市最近低迷不振生活费还节节攀升——虽然生活中术业方向并不相同,但是这种放之四海皆可的话题拿来互倒苦水简直不能更合情合理。黄少天看起来很放松,他自己潦草洗了把脸拧开了一瓶水,笑起来眼睛里就闪烁着光芒,倒不像是在大太阳下跑了一天的人,甚至其实连吐槽其实都没什么诚意:“……这个课题本身就没什么人感兴趣没什么人看好拿不到钱嘛,住这种小宾馆也是迫不得已啊,你以为我每天愿意和蜘蛛睡在一起,又不期待变成蜘蛛侠……哎你跑这么远辛苦了啊喝点水吧——”

喻文州推门进来的时候背上T恤洇湿了一片,看到刘小别,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第一时间伸出手来:“辛苦了。我是蓝雨喻文州。”

后者稍微惊讶了一下,握了手还没说什么,那边黄少天就接了话:“啊,蓝雨黄少天。”

刘小别更惊讶了。

结果一个吃饭的时间,年轻人们就已经打成了一片。

“我本来以为你们不是联盟的,”喻文州在旁边一边微笑地吃掉一筷子青椒肉丝一边听刘小别叫,“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只是G大里普通的研究人员,我真正要找的人会以这里为坐标来联系我——刚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也是蓝雨的人!”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顶替的!”喻文州又一边微笑地吃掉一口米饭一边听黄少天对着叫,“联盟的保密准则那么严格,搞不好我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且之前还有人恐吓说最近要来找我们麻烦最好小心谨慎低调行事——”

“——蓝雨没有通灵者,谢谢你能够来帮忙,”吞咽完毕他终于开口掐断没营养的对话,“我不知道联盟在之前有没有向你做过基本的介绍。最近大半年来这片区域的自杀率比较高,虽然其实只是个黄色预警级别,但是我和少天还是决定过来,看看是不是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作祟。”

“我可并不算什么通灵者,”刘小别说,“联盟说你们需要能够和亡灵对话的人,恰巧我之前离这边不远,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哦,所以真正的通灵者其实远远不仅可以和亡灵对话,还能够揪出来恶灵啊神神鬼鬼啊一切正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来对话?”黄少天托着腮,“哇,原来是我们对这个词的理解有误会……他们开启能力的时候看到的世界真拥挤啊,会不会找错人?”

“这问题我也问过我们队长,”刘小别说,然后在黄少天的一脸期待中耸耸肩,“他只是说:‘不会。’”

除了必要的合作,联盟成员不会打探任何别人的身份和消息,即使是合作,非必要的身份也不会多说,比如刘小别知道眼前的两个人是蓝雨的成员,却不知道他们就是蓝雨的正副队长,而喻文州和黄少天也不会问对方任何关于微草其他成员的问题。

“哦……”黄少天想了想,“怪不得具有这种通灵能力的人比较少,想着世界乌泱泱挤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我就不寒而栗——真折寿啊。”

“相当少。”喻文州言简意赅。

王杰希短信过来的时候三个人正在房间里面吃凉面。喻文州扫了一眼手机,小跑去洗了下手,然后拿着手机向这边两人示意自己要去外面接电话。黄少天一口东西没咽下去,话说得含糊不清:“……你家王老师啊?”

“是,”喻文州笑了笑,表情坦然又柔和,“……别笑了。”

黄少天笑着摇摇手。

和刘小别能够与亡者尚未离去的灵魂对话不同,喻文州的能力是在与人对话的时候可以展开极强的感知力,精确扫描一般能够准确捕捉谎言、情绪、心理与生理波动,而黄少天的能力则是在面对尸体的时候能够读取死者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心理和生理状态——用喻文州的话来说:“简直非常适合做法医或者做刑警来破案啊。”

黄少天最初确实做过一段时间这种工作,但是很快就放弃了。一方面因为启用能力其实是很消耗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父母和恋人都不太希望他的工作是天天和尸体打交道。对于联盟的所有人来说,他们需要和周围大多数对异能者的存在毫无所知的普通人共同生活,也需要将自己日常需要做的事情和联盟偶尔的任务合理地结合在一起——黄少天和喻文州一样,很多时候并未将自己真正在做的事情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人。


那边王杰希接了电话,告诉喻文州这两天买回来两盆花,又给家里新置了个实木书柜:“……觉得是你喜欢的款式,之前你堆在书房桌子上的那堆资料我也放到柜子里了。”

“啊,辛苦你,”喻文州笑,“怎么,出了本书感觉任务告一段落闲下来,有心情在家里捣鼓捣鼓了?”

“你把家里搞得太乱了,”王杰希直言不讳,“……是是是,不怪你,怪家里好久没人住——今天信号还可以啊?”

喻文州和黄少天出去做新的课题,王杰希也在外面跑一个主题摄影跑了几个月,家里确实很久没人住。王杰希回去的时候家具上蒙了薄薄一层灰,他伸手去摸了摸,看到喻文州之前留下的写着“水费和燃气费已经交过了,又买了2000度电充在卡里”的字条,想想看,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还要多。

“不太稳定吧,偶尔还可以,”喻文州抬头看了看夜空,“快圆月了,又错过了和你一起看月亮的日子啊。”

“那看来应该我过去找你,”王杰希微笑,“北京这两天阴天,什么都看不到。”



3.


黄少天白天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夜里几个人摸到县里医院停尸间的时候几乎没遇到什么障碍。喻文州断后守门,警惕地留意着是否有人有向这边来的意图,放自己搭档和刘小别一起在那具还没被家人领走下葬的自杀者尸体旁边转来转去。联盟的保密原则有时候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对于刘小别的其他身份、是否另有居心,喻文州一开始确实一无所知,所有的善意和真心只能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去识别——

——不过所谓的其他身份,很多时候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刘小别带来的消息难辨好坏:“感受不到灵魂的存在。”

他们在房间里相对沉默了一会儿。喻文州翻着之前的笔记,看起来似乎出人意料地并不惊奇,只是皱了眉问:“什么意思?”

“两种可能,要么是已经离开了,”刘小别看着喻文州说,“要么是……受一个什么更强大的东西控制压制,使得我无法和她对话。”

“什么样算是已经离开了?”

“从灵魂体上可以很容易追踪到外力作用,没有其他力量作用、自然结束生命的人魂魄会在世间逗留较久,而受蛊惑、受伤害的魂魄则会散得比较快,”刘小别解释,“从死亡时间来看,现在就消散了未免时间太短了些。”

喻文州理解了一下:“……意思是说,无论是刚才你提到的哪种可能,这里应该都是有点问题的:要么是曾经受过恶意伤害导致逗留时间过短,要么是此时此刻还有些力量正在作祟。”

黄少天盯着他:“……受蛊惑受伤害只有邪恶力量能够带来吗?”

“其实并不是,”刘小别皱眉,“无法恢复的情感伤害啊、长年累月的压力而抑郁啊等等,在魂魄上都会留下痕迹,但是相对这些来说,人们一般选择相信恶意蛊惑给魂魄带来的伤害更重一些。”

喻文州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王杰希之前并没有太问喻文州为什么要从自杀行为下手。学术上的兴趣王杰希倾向于听对方主动道来,但是喻文州没讲的东西,他也不至于好奇去问类似“为什么是这个而不是那个”的问题。晚上的时候王杰希接到对方的电话,出乎意料地,喻文州这次却多说了点别的东西。

“……最近觉得,人真的是太容易受他人的影响了。”

王杰希迟疑了一下:“……遇到麻烦了?”

“采访比较多,”喻文州回答他,“见了很多和在学校里见到的完全不同的人……也是自己之前太年轻阅历太少,没见到过的东西就以为不存在。”

王杰希静静地听着。

“今天见到一对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喻文州继续说,语气平静,“学生自杀,有传言说警方和学校联手毁掉了遗书,没有人能作证,但是村里人家里人都说必须讨回公道,”他顿了顿,在王杰希的呼吸声里似乎是有点疲倦,“……原本想入土为安,反而被架着‘不能做软柿子’,两个人从学校那边拿回来了赔偿费,家里人才终于不骂他们不爱孩子了。

“常年生活在村县里的人的生死观有时候很豁达,无论如何日子都要过下去,死了儿子会悲伤也好,会觉得不公也好,但是他们还能够继续走下去,或者说,原本是打算继续走下去的……这几天看那对夫妻,和前段时间比起来,木然无神了很多。

“我之前一直相信……让原本普普通通的人变得失常甚至于疯狂不可理喻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邪恶的异界力量,”他明显踌躇了一下,“但是最近……我不知道。”

王杰希眨了眨眼睛,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你们在B县?”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这段时间情绪不太好。他自己情绪也不是很好,和尸体、自杀未遂的幸存者、自杀者家属以及邻人、医院和政府打交道,没有哪个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喻文州的笔记上清清楚楚地列着他们的访问对象的相关信息,从个人资料到自杀缘由,从家庭情况到旁人言语,最后的很大一块备注栏里简单地写着他与黄少天亲自获取到的其他信息:“精神状态平稳,没有入侵和被操纵感,对周围的评论表现淡漠”“对谈及自杀缘由有回避,但是没有说谎,对邻居的出现表现出抵触”“在提起父亲的时候恐惧很强烈,但是没有说实话的原因是因为自责和愧疚”“临终前情绪起伏剧烈,因为委屈一直在哭”……

黄少天指着本子和刘小别说话:“……医院和公安局又不管人是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一个只管救人一个只管是不是案件,他们只要知道是割腕死的喝药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就够了,根本问不来那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比起来是用什么方式死亡,他们几个更想知道的显然是之前这些人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接触了奇怪的人、变得有点神经质、仿佛是在和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交流等等。而每次他们在问及是否有异常的时候,答案和态度都千奇百怪起来。就像喻文州上次扮成医生和自杀未遂者对话,问对方出于什么心理做出了这种行为,在和那个姑娘讨论她听到的“一个说话的声音”的时候,冲进门来的家属几乎要把他当做别有居心的邪恶巫师,只能落荒而逃。

“旁人的话又不能信,”刘小别跟着跑了几日,见到了所谓众说纷纭和真假莫辨,“不过话说回来,喻老师你的研究内容是什么啊?”

“自杀行为的文化视角浅探,”喻文州想了想又补充,“即使人们相信神和鬼,但是却没有宗教那样的规范来约束,所以小范围内群体的价值观是由群体本身造就和强化的……之前其实还没这么想,但是这段时间以来觉得,大部分的自杀行为和社会价值观带来的压力息息相关。”

“之前你本来只是想捉鬼啊,想看看是不是有同僚利用自己的能力在胡作非为,”黄少天说,“但是其实文州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太焦躁了。”

“……是啊,我也觉得最近状态不太好,”喻文州看他一眼,“原本确实没想到这么复杂的,找到作怪的东西,解决掉,然后顺便做个调查,然而现在觉得……怎么说,即使有些时候人们倾向于用神秘的故事来解释自杀的理由,即使我也确实还是觉得这里面很可能有些别的力量在作用,但是……那些合情合理的理由,比如因为夫妻或者和子代的矛盾、因为被家里和村人的言论不得不做不愿做的事情、因为想要从良却依然被不屑看待……大部分时候他们的接受程度和忍耐力已经比我们高那么多,可是这些故事里又有着多少看起来像是被恶意的东西蛊惑了的痕迹?”



4.


喻文州很快冲了个冷水澡,穿着宽宽大大的T恤坐在旅馆的小破桌子前理笔记。黄少天和刘小别进门的时候一人扛了个西瓜,看得蓝雨队长险些要失笑:“……太多了吧,你们是想把这东西做晚饭吗?”

“这么热,这个做晚饭也可以吧,”黄少天从袋子里又拿出来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文州我觉得我们早就应该请一个通灵者来直接告诉我们这片到底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虽然少得要命,你真的提交申请都未必能有一个愿意来的,更别提还是这种黄色警报的case……”

“是啊,”喻文州泰然自若地承认了,一边在刷之前在联盟发的求通灵者组队邀请,“不然我们何至于这么折腾。”

异能者本就没有义务对这个世界做什么额外的贡献,联盟的存在也不过是约束一下异能者自己不要因为自身超越常人的能力而作恶。一般情况下,红色警报大多是和情节严重的异能者恶意扰乱世界相关,是联盟需要组队强制执行的任务,其他颜色的任务基本上都是本着自愿原则——反正六界共生,哪有那么多非要互相除灭的理由。

“你们一般会主动接任务吗?”刘小别难免好奇。

“偶尔吧,比如这种的,”黄少天扯了个塑料袋子装西瓜皮,“或者就近?我知道联盟倒是有些人比较喜欢接任务……我的话,与其做联盟任务,不如直接去做刑警侦探之类的啊?”

“真的是恶灵或者有恶意的话……倒是可以做,”喻文州收了收东西,“不过也都是个人行动。需要什么特殊能力,通过联盟招募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一起,也就仅此而已了。”

“原本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为什么很多时候大家这么愿意多操心呢?”刘小别笑。

“大概因为我们还是相信可以通过自己让世界变得更好些?”喻文州也笑,“看到别人的痛苦,所以个人英雄主义地想要替别人消灭一些扰乱秩序的东西……觉得有了能力就相应地有责任,其实未免有点自我了。”


当刘小别在敲门声之后看到来人,受到的惊讶完全不下于狭小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叫什么地愣在那里,王杰希倒是安安稳稳地先打了招呼:“小别,少天……文州。”

他进到房间里来,原本就狭小的标间显得局促得不得了。喻文州先回神,帮着挪开了地上的西瓜,看了看刘小别,再抬头看王杰希的时候,神情就有了点微妙的闪烁:“……你不是吧……”

“买了书柜,在收拾你的文件的时候看到了里面有联盟的logo,”王杰希承认,一边扫了一眼黄少天,“……嗯,看起来我们都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向着喻文州伸出手来:“微草王杰希,是个通灵者。”

当然之后黄少天对着两个人叫了好一阵,最后一句话问到关键:“……所以你是不是从来不接任务,连叶修也不知道你是个通灵者?”

“……基本是,”王杰希回答,“但是黄少天你违规了,我原本并不知道叶修也是联盟的人。”

黄少天狠狠地翻了他一眼。

晚上的时候黄少天自觉跑去和刘小别住一间,留下喻文州和王杰希在一间房里拍蚊子赶虫子。电风扇继续吱吱哇哇慢腾腾转着,喻文州坐在单人床上,看王杰希一边潦草地擦着头发一边从连门都没有的卫生间淋浴出来,莫名地觉得有点恍惚。

“怎么了?”王杰希被盯得无奈。

“觉得有点微妙,”喻文州微笑,“……我确实没想到。”

“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可以更坦诚了,”王杰希耸肩,拿着喻文州的本子看了起来,“找一些其他的力量对我来说还是比你们要方便一些的。”

“已经消散的灵魂也没问题吗?”

“有,但是不影响,”王杰希说,“如果有外力在,总会留下痕迹,不仅仅是受害者,其他的东西也受其影响,都是有迹可循的。”

喻文州以一种微妙的神情看了他一会儿。

“我觉得你现在很帅,”最后他说,露出一个微笑来,“虽然确实有点神棍……但是真的特别帅。”

王杰希也笑了一下:“……彼此彼此。”


刘小别和黄少天留在旅馆里把昨天没吃掉的另外一个西瓜也劈开了,一边相互吐槽:“我真是没想到王大眼儿也不是普通人啊,他们两个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不过原来他也是微草的,你之前还认识他?”

刘小别被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反应慢了半秒,那边人就自顾自地接了话下去:“……哦我想起来你之前说你们队长是通灵者……不会就是他吧?”

“……呵呵。”被逼无奈要泄密,刘小别写封信去联盟揭发对方的心都有,但是显然不用他说,黄少天已经迅速得到了答案,还公平地附赠了一个:“哇,微草和蓝雨的队长,这个八卦简直让人想去联盟里挂一挂他们啊!”

而话题中心的两个人正在之前他们去过的几个村子散步。

王杰希看起来相当随意,和喻文州在阳光下聊着与往日他们在家中并无差别的话题,这几天的游戏比赛、最近看的书、上次的旅行、编辑的新要求、楼下的小店里卖的熟食不好吃、家里可以考虑再买一套新的餐具……身份暴露对于两个人来说仿佛只是告诉对方各自还有另外一个手机号,其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喻文州不知道对方需要用什么方式去感知周围的环境,但是他相信对方的判断和行动——即使两个人在大太阳下走路显得那么奇怪。王杰希时不时会在某些地方停顿一阵出神,他看起来表情平静垂着目光,比起神棍反而更生出一种庄重感来。

后两天这种事情就是王杰希和刘小别在做了。作为课题研究员,喻文州和黄少天的调研还没收尾,研究的项目和联盟的任务并行了几个月之后他们终于将两件事情分开来。在王杰希走过山区弯弯绕绕的长路的时候,他的恋人正在周遭人好奇又不那么客气的目光里和一些居民进行对话和访问。平凡的人们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和他讲着最质朴的过日子的艰难和略带漠然的生活选择和态度,喻文州在对话者的平淡无奇中不断触摸各式各样的矛盾和勉强、隐忍与坚持,在一些妖魔鬼怪的传闻和故事中拼凑出对方家庭中可能存在的、从未解决的问题——如果没有别的什么,那么这些足以构成所有行为的根源。

——王杰希的到来仿佛给了他某种确凿的力量,可以全然信任地把某一部分交给对方,而剩下自己全力以赴另外的领域,心无杂念,也不需要担心进退维谷。

“我没想到你真的来找我,”喻文州斜靠在一张单人床上,支着脑袋看坐在另一张床上对着电脑敲键盘的人,“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这样过……这种环境,做这样的事情。”

“是啊,”王杰希神色淡然,“一直都是各忙各的……好不容易能休息的时候我也决不往外跑。”

“所以能在这种地方见到你,我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喻文州微笑,“如果有别的什么东西正在看着,大概会觉得人类真奇妙吧。”

“也只是凡夫俗子一界众生而已,不需要太在意它们,”王杰希不以为然,唇角的弧度却是柔和的,“哦,你想说的不是这个……”

喻文州笑了出来。

“我之前一直有点焦虑,”他慢慢地说,“因为那个学生也好,因为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能力也好,认为有东西在这边干扰这片土地上安静的生活,总会想做点什么。”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这么有正义感,”王杰希温和地看过来,“或者说……善良?”

“太客气了,其实是自以为是吧,”喻文州翻身趴在床上,侧脸贴在手臂,“学术研究视角和联盟任务视角其实完全是两回事……有些东西又未免太想当然。所谓来自我们觉得习以为常的、看起来无害的周围的伤害,有些时候远远超出想象,是吧?”

“你这么说好像是在说自己一点都不专业,”王杰希微笑,“我知道……我过来只是帮你证明一个猜测,而事实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很遗憾——你是对的。”



5.


王杰希一直留到调查研究结束才和喻文州黄少天一起回了北京。期间喻文州没有再问过对方调查结果如何,而是和黄少天一起全心地恢复到了一个社科工作者的身份,专注于原本计划的研究内容部分。而这些事情王杰希并未参与,在那两个人忙碌于其中的时候,他倒是扛着相机在山里玩得挺开心,拍了一圈照片回来,顺手还在自己的博客上更新了两篇住在山里的小神仙的小故事。

“那地方有什么土地爷之类的神灵吗?”喻文州看了故事忍不住好奇,“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你能解答我这个问题。”

“有山神,但是村民的祭祀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王杰希笑了笑,“很可爱……如果不是太耗费精力,我喜欢和他们打交道,胜过和人类。”

喻文州温柔地弯了弯眼睛。

回联盟之后提交任务报告的人是王杰希,两个微草队员加上两个蓝雨队员已经足够难得一见,更何况其中两个还分别是各自的队长,和任务等级完全不匹配的成员构成使得联盟接受报告的审核员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在王杰希平心静气的神情里在原本的黄色警报任务后面点击了完成。

“微草王杰希,你经过盘查,确认那片区域没有任何异象、也没有异能者违规使用异能力量的痕迹,是吗?”

“是的,”王杰希回答,“一切能量起伏和周围的气场变化,都仅仅来自于人们之间的相互影响作用。别无其他。”


“所以你的能力评分是S吗?”喻文州饶有趣味地看着对方的新评分结果,“……哦,综合评分降到A+了。”

“嗯,大概是队内合作的评分比较低,”王杰希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不奇怪。”

“通灵者要怎么与人合作啊,”喻文州想了想,“又不能两个通灵者同时和一个魂魄聊天——是说消除恶灵的时候吗?”

“……是这个意思,但是之前的任务里……基本上我一个人也就够了,”王杰希看起来有点微妙的尴尬,“我不是在炫耀……喂……”

喻文州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以后有红色警报任务的时候,会遇到和人合作的机会吧,”他迎着王杰希无奈又有点不满的神情张开双臂抱了过去,笑意并着温和的气息都贴在对方耳畔,“之前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来自异界的骚扰,人类对彼此的伤害本身早就超过了外来的恶意,即使有超能力,也完全可以选择做普通人,而我只是觉得……人们对彼此的伤害那么容易那么常见,生活又那么艰辛,我能够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跟开挂一样。”

“那也是叶修不怎么参加任务的原因,”王杰希双手扶上他的腰背,闭上眼睛完满这个久违的拥抱,“啧,真是的……有一个S级的伴侣在身边,你没有觉得在我的阴影下受到伤害吗?”

“觉得了,特别觉得,”喻文州的声音连着笑意一起闷在对方颈窝里,“所以,S级的伴侣,为了抚慰我,今晚你刷碗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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