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深渊

【喻王】温柔地杀死冬季。[Fin.]

>>>尝试一下写写和过往不一样、另一个c(ooc的c)设定下的喻总和王总,还不那么温柔不那么理智不那么成熟,有点不负责任没考虑清楚的开始,年轻的爱情和死要面子的过往……之类的。

>>>啊……最近真是忙惨了。感谢依旧忍耐又龟速又ooc又仅此而已的我。谢谢。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每篇和王杰希有关的文都打“2015王杰希生贺”的tag(。我真的是个喻本命的眼苏。

>>>这篇文致敬Z君。 @陆教主胸部挂件 






【喻王】温柔地杀死冬季。



1.


接到喻文州电话的时候,王杰希正在街口和孙哲平楼冠宁撸串。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孙哲平和他一起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王杰希拽了张纸巾擦擦嘴又擦擦手,之前正扯了一半的淡也先撂下了,捏着手机起身往暗处走,留下一句飘远了的“喂”和半串还没吃完的羊肉串。

电话挂得很快,楼冠宁还没解决掉一个鸡翅,王杰希就走了回来,把剩下的羊肉胡乱塞嘴里,然后踢了踢塑料凳子:“我有点事先走,您两位继续,今儿个先算老孙的?改天我再请回来。”

孙哲平认识他久,又瞥见了来电人的名字,知道这留不住,干脆利落半句挽留的话都没有:“成,走吧,下回再说。”

王杰希也没客气,点点头和楼冠宁招呼了下,转身就走了。

楼冠宁心下稀奇,八卦地勾上孙哲平的肩膀:“哎,老王这么急着走?……这是不是有妹子了啊?没听说啊?”

这么些年过去,楼冠宁在称呼上也已经从当年的杰希大神变成了老王。

“呵,”孙哲平比他的后辈稍微知情一些,一言难尽地哼了一声,“别八卦了,他俩……磨磨唧唧当断不断的,且没完呢。”


王杰希小喝了几杯酒不好开车,街头拦了一辆直奔T2航站楼。电话里喻文州说入了关发现钱包被摸了,一时半刻陷入尴尬境地,半夜叨扰自觉心虚,声音都软了不少。王杰希在机场高速入口付了钱,沿途看着紧急停车带上一排排等着半夜去接机的车辆,没由来有点走神。喻文州那边撂下电话之后倒是再没了声响,王杰希看着手机安安静静显示零点三十七分,发了会儿呆就跳到了五十八,司机打了表,王杰希摸钱包道谢,下车没走多远就看到喻文州拖着个箱子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写着风尘仆仆的温文尔雅。

“不好意思啊。”喻文州说。

“小事儿,”王杰希也没伸手帮忙,“银行卡挂失了吗?”

“打电话了,”喻文州跟着对方往出租车那边走,“电话挂失只有五天有效期,之后还要拿着身份证去营业厅。但是我身份证也一块儿丢了。”

王杰希默然了一会儿,觉得这简直不像对方干出来的事儿:“……身份证和银行卡不要放一起是常识吧。”

“没想到只偷懒了这么一次就中招,”喻文州表情也很无奈,“身上一直拿着护照,身份证就一起放包里了。”

“手机没丢是万幸。”

“那我只能找人借手机给你打电话了,”喻文州接了王杰希一眼,只好又补充,“……没办法,只能背下来你的电话号码。”


王杰希原本是随便抓了件衣服出来和自己兄弟过夜生活,撸串花不了几个钱,他也真没带几个钱,这会儿打车差不多用了个精光,只能和喻文州打商量:“这两天你是先在我那儿住,还是等会儿我回家取趟钱包,带你找宾馆?”

喻文州箱子扔后备箱,坐在出租车里怀里抱着他那个被小偷划破了的旅行包发愣,听到问题反应了一会儿:“……啊,”他拿不定主意,“你现在住哪儿?”

“微草旁边那套房子。”

他家在北京两套房子,一套是之前和父母一起住,后来王杰希出来打职业,就在微草旁边买了另一套。早些年喻文州去过不少次,知道那边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卧室被开辟成了书房和活动室,不算宽敞但是宜居,小区环境幽雅,楼下有超市和蔬果市场,并且拜微草所赐,边上一排馆子也一应俱全。

王杰希觉得没必要解释,偏偏喻文州要问:“一个人吗?”

“大部分时候是,”王杰希平心静气,“有些时候朋友来也会住那里,比如上个月黄少天——”

喻文州说:“行,那打扰你了。”



2.


王杰希和喻文州早些年时候有过一段,知道的人不多,后来这段短暂的故事折在荣耀上,异地恋的双队长,年轻时候喻文州看起来彬彬有礼却也尚未足够八面玲珑,而王杰希在场上收敛了风格却在性子里还欠缺着分寸的拿捏。几年后两个人都磨平了心性,回顾过往能认识到年轻时候心高气傲,加上确实道行不够,连想要什么都还没有辨别清楚就先急着去拿,扎了手才觉得荒谬。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痕迹颇重的一段,至少那段时间两个人的生活费大部分都贡献给了航空公司,机票积累起来能有厚厚一摞,并且——非要说的话,无论对他们中间哪个,那都可以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初恋。

早先那点事情孙哲平是后来听说的。他自己退役进入社会打拼,闲暇时候还能和微草队长闲扯,扯到后来被对方不咸不淡地一句带过,行文方式没比“有过,分了”更多一点信息含量。孙哲平和喻文州不熟,甚至比赛场上都没正面遇到过几次,听到的时候也只是“啊”了一声,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卧槽?!”

王杰希在他对面喝茶,淡淡瞥了一眼。

年轻时候爱情萌发得很容易,不分对错不问因果,孙哲平那时候比王杰希懂得这个,“卧槽”之后也不过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结果王杰希没理解,带着有点讶异的神色一抬眼:“……嗯?”那双眼睛扬起来有点像瞪,瞬间让孙哲平没了心情。


喻文州在书房睡了一晚沙发床,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有点晚。王杰希在桌子上放了钥匙和门禁卡,出于好意还留了不少钱,样子像极了给放暑假的孩子留条子的家长,看到时候喻文州差点当场笑翻。他一天都在外面溜达,摸了摸王杰希房子附近派出所的位置,到几家银行跑了一圈,回来时候顺手买了点菜肉和水果,打开王杰希的冰箱驾轻就熟地把食材塞进去。

锅碗瓢盆还在原来的地方却都不是了原来的样子,客厅里微草的照片已经换成了对方退役时候的那一场冠军庆祝,茶几上的玻璃杯换了另外一套,沙发套也像是比较新的一款,喻文州吃饱饭往沙发上一靠,才后知后觉地感知这地方真是变化不小。他以前觉得王杰希不怎么变,但是时间长了,累积起来也能翻天覆地。

那时候他们不过十八九岁,扣上青春的帽子可以耀武扬威。喻文州忘不了训练营时候遇到的那个骚包到天上去的少年,对方出道之后眼睛更是挪不开。等他自己指挥着队伍场上惨兮兮地和人大干一场,下台就行动力爆表地飞身去大门口堵人,看着简直像是不自量力地要约架,其实不过是一句少年意气的中意,而天时地利人和,王杰希也恰好记得自己。

十六七岁和十八九岁的差别大概是,后者永远觉得自己变成熟了、可以有勇气去争取了,却没想着前后不过是一两年光景,嗖地一下就飞越。未成年与成年也不过是一线之隔,翻过去了,也未必有什么两样。

往回看初恋,免不了遗憾,却总还是有幸福可言的。


晚些时候王杰希打了个电话过来,先确认白天办临时身份证的时候护照是不是真的能用,银行那边还有没有问题,然后才追了一句晚上吃饭有什么想法没有。

“回家吃也行,”喻文州翻冰箱,“炒两个菜足够了。”

“成,那我二十分钟后到家。”

对话太理所当然,王杰希仿佛什么都没想,喻文州也只是在挂了电话之后觉得一点好笑。但是其实这都没什么。王杰希进门的时候喻文州正把豆角择好掰成段,几瓣蒜两片姜和一段青辣椒放在案板上,旁边碟子里还有切好的熟食,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卤得软烂的五花肉和猪耳朵。

“还好这口吗?”喻文州学北京话总带点别的腔调,这么些年都没什么长进,每每让对方忍不住皱了眉却也要笑。

“嗯,”王杰希道了声谢,“楼下那家这么多年一直做得很好。”

“是啊,我在广州有时候也会馋,”喻文州开火,热锅冷油,拧开抽油烟机套上围裙爆香葱姜,“刚才没忍住偷吃了好几块。”

“嗯,”王杰希像是没听见也像是没在意,端了盘子往屋里走,“关小点,这边火太大。”

喻文州依言旋小了火力。

他昨天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在蓝雨收拾东西,仿佛是退役时候的场景,没有黄少天没有郑轩甚至没有徐景熙,像是属于私人的时空里无人打扰,正好可以慢慢打包行李,整理十年多来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梦里他从俱乐部拎了箱子出来,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王杰希从不远处走来,没有接他的东西,只是问他,吃什么去?

这个问题前前后后王杰希也问过不少次,喻文州一边关火盛盘一边想,仿佛他们两个聚在一起就顺其自然地彼此召唤吃货属性,做恋人做朋友都是那套吃吃吃的流程。王杰希烧菜水平尚可,比起喻文州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斤八两就没什么可挑剔,只能吐槽对方动作慢或者卖相粗糙,完全没有杀伤力。

他端了盘子进屋,王杰希已经置了两副碗筷一壶新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叶香。



3.


没有现金有网银,再加上护照在手里,其实拦不住喻文州回广州,但是他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这么闲?”王杰希讶异,“我以为得日理万机呢。”

“家里的生意本来也不那么需要我,”喻文州回答,“凑巧帮忙帮出了点名堂而已。”

他说的是不是谦辞,王杰希也没介意。大部分时候有些话只能对着到位的人讲,比如孙哲平或者楼冠宁,杨聪或者邓复生。喻文州手快转了不少钱到王杰希卡上,让人不得不上心关照些。那张卡是王杰希刚刚打职业时候的工资卡,和北京银行合作定制的微草战队特别版,虽然银行好像有点鸡肋,但是他一直也舍不得废弃。后来不少战队纷纷与当地银行合作效仿,蓝雨却一直没有凑这个热闹,只是一段时间之后搞出来了个羊城通卡的蓝雨版,黄少天在文明宣传片里活泼得如同学生党,卡包里放着带蓝雨LOGO的一小片,在地铁读卡器上一刷,蹦蹦跳跳地进去了。

想及此,王杰希在自己办公室的电脑前倒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新人刚出道就直任队长和打完比赛直接冲过来堵人告白这两个事情说不好那个更残暴。要说王杰希对对方没好感那肯定是假的,加上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出道没两年的新人,走一步想十步的素质还没练出来,更何况喻文州年纪轻轻却蛇打七寸,等王杰希回过味来自己被后辈摆了一道,他俩早就已经扯不清了。

拿了世界冠军之后喻文州难得喝多了一次。之前分宿舍原本是领队和队长一间,结果国家队队长在意识模糊的时候闭着眼睛不说话,却死拖着微草队长不放手。那时候他们做朋友也已经做了五年,王杰希之前看喻文州云淡风轻得体自如,没想着这么多年以后还有这么一出,不得不慨叹酒后识人真是诚不我欺。

但是其实也没什么。第二天喻文州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在床上爬不起来,却也没忘了说谢谢谢谢和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微博上有国家队队员上传昨天的照片,不少人调侃蓝雨微草宿敌名不虚传,喻文州喝醉都能记得这份仇,一圈人拍喻队肩膀开玩笑说以前要是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搞得喻文州哭笑不得——只有叶修在上飞机的时候挑眉向王杰希看过来了一眼,代表寥寥几个知道前情的人细思恐极。

王杰希皱眉:“你干什么?”

叶修:“就看看……看还不让看?”


王杰希晚上回家的时候正好撞到喻文州在接电话,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拿着汤匙慢慢地搅拌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喻文州语速略慢,说普通话就显出几分温婉客气,讲粤语的时候却又仿若柔情,这会儿电话打得漫长又耐心,王杰希听不懂,只专心把对方洗好的菜切段切片切丝,尽可能压低了点下刀的声音。

“家里催我回去,”喻文州撂了电话之后扭头解释,语言转换得还有点拖泥带水,“我同他们讲等我拿到临时身份证再走啦。”

“嗯,没几天,”王杰希把人往出赶,“你起开,我炒菜。”

喻文州扑哧一笑,瞬间想起来遥远的过往里在这个房子里吃的最后一顿饭。阔别许久,连心情都模糊。

远距离的恋爱很多时候会惨死于看不到摸不着的无力感,更何况两个人本来就都忙得飞升。那段时间喻文州被针对得厉害,整个队伍在一团乌云的压力下面想方设法做战术调整,恰巧王杰希也在苦心孤诣地摸索配合的精髓,每天睁眼闭眼都是王不留行的视角下的大局观。等他们终于想起来给对方打个电话,手机里上次通话时间已经是大半个月前,孤零零又触目惊心。

第四赛季对于王杰希和喻文州来说都是艰辛而成长迅速的一年,一个开始意识到磨着自己的性子改变风格和节奏的必要性,另一个则在铺天盖地的质疑中依旧昂首挺胸从不退缩。他们在这一年毫无准备地走得太近,像是在说不上来合适不合适的时机遇到最合适的人,所有的疲惫都变成既知的无可奈何——蓝雨和微草看起来从来都比喻文州的王杰希和王杰希的喻文州重要,这种带着棱角质感的真实仿佛始终存在,直到他们最终学会了如何从容又舒服地处理那些看似矛盾的纷至沓来。

那次喻文州面对桌子上放冷了的菜问,你觉得我们之间最明显的感觉是什么?

窗外是属于北方的飘雪,房间里暖气烧得热,喻文州穿着灰白格子毛衫,整个人淡在背景里。

王杰希回答,敌对感。

之前他们刚刚打了一场,王杰希和微草整体依旧有些脱节,而被喻文州抓住这一点玩命地一次次扩大漏洞引导错误,另一边喻文州自己也被穷追猛打,难看地东躲西闪,还要时不时被迫迎接王不留行突然丢来的一个无可躲避的技能。比赛之前他们在甬道里相遇,王杰希对他遥远地露出微笑,年轻又自信的对手与恋人,让喻文州想起来之前短信里的加油,后半句话是:“期待与你们在赛场上相遇。”

——王杰希后来觉得,若是晚几年,他在遇到喻文州的那个问题的时候大概会回答:最亲密的敌对感。

然后附赠一个微笑和拥抱。



4.


周五晚上孙哲平给王杰希打电话说叶修出差回来了。

叶修家到底什么来头王杰希没问过,但是大体离不开有钱有权有地位这些七七八八的。曾经觉得不学无术的儿子在电竞圈位尊,拿回来世界冠军着实让老爷子长脸,北京城里这些之前的小伙伴们也连带着受优待。叶修回北京之后有时候会加入王杰希他们撸串的小团体,带来的后果是每次他来,都会是楼冠宁大包大揽地付账。

“晚上来吗?”楼冠宁问,“还在总政小门外面那家。”

“不去了,下次吧。”王杰希回答。

“怎么着,有活动啊?”

“家里有人。”

“噢,”那边的声音略微飘远了点,似乎是转头向了旁人,“说今儿家里有人。哎我说老王动作是快啊这都领家去了——”

“……喻文州?”孙哲平的声音飘进来。

“……啊?”楼冠宁愣了一下,“蓝雨喻文州?不能吧?!……那一起拉来啊?!”

电话接着就被孙哲平接过去了:“住你那儿了?”

“……是啊,”王杰希想了想,解释多余,干脆破罐子破摔,“还得几天才走。”

孙哲平大概也是觉得没什么评论,恨不能像游戏一样给对方打出GLHF:“……成吧,那别来了。”

楼冠宁大呼小叫了起来,王杰希在这边听着笑了笑。收线的时候喻文州才慢悠悠抬眼看他:“你可以去的啊,我有钥匙。”

“去干吗?看叶修?”王杰希反问,“那么多年看得够够的了。”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差不多长吧。”喻文州笑。

王杰希看他一眼:“……你是也挺烦的。”


曾经的恋人做回朋友这件事情,有些人一辈子也做不到,还有些人则是不到一定年龄做不到。

最常见的戏码大约是指着别人说你没有爱过我,但是爱情本身是个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东西,充其量只能说对方给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下三滥的剧情王杰希和喻文州倒是都没玩过,他们两个在一起和分开一样悄无声息,当初说分手好聚好散,散了继续场上做对手场下做朋友——只是恰好地,他们场下也没太多机会遇到而已。

遇到了还能当朋友交,比如全明星时候,比如世联赛,比如当下此刻,喻文州和他面对面坐在桌子前,对着各自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打键盘点鼠标。

“你的银行卡挂失过期了吧?”王杰希头也没抬地问。

“嗯,挂了第二次,”喻文州摇头,“……北京这边公安部门办事效率也真是够低下。”

家乡被直接地图炮地批判,王杰希也没什么反应。喻文州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罐可乐,湿淋淋地推过去一罐,王杰希盯着电脑说谢谢,半回神半心不在焉地被冰凉的罐子激了一下,皱眉嗯了一声:“……你不是不喜欢这个么?”

他的句子缺了成分,喻文州露出个微妙的笑:“……是啊,以前。”

还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更多地想去改变对方,而在独自一人之后才会尝试着接受对方喜欢的东西,这原本就是年轻人在经历过后才会有的迟钝领悟,美丽,伤感,但是其实大多于事无补。有一年春节里北方一片平静南方又一次遭遇突然的暴雪,人们在面临此类事情上仿佛没有比历史上的过往有更多的长进,喻文州看着广州滞留的人群和好心的餐馆里免费供应的温暖,在朋友圈和微信群一堆炸裂的刷屏中收到王杰希一句单敲,像是突然摸到了自己家的冰箱深处被遗忘了两年的罐装饮料。

“还好么?”

“很安全,就是太冷了。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王杰希新的广告设计方案有点难产,这几天晚上抱着笔记本在客厅里熬夜。喻文州试图劝他用书房的桌子:“我又不用起来上班,睡晚些也没关系,正好看看书。”

“不太好吧,”王杰希正在和对方随意地分食餐后自己洗好切块盛盘的一碟水果,含含糊糊地拒绝,“没这个道理的——而且客厅也挺好,半夜方便去洗个苹果拿些点心。”

但是客厅的桌子到底不是书桌,高度和灯光亮度都不那么合适。喻文州用眼神杀了对方一天,晚上的时候王杰希终于缴械:“……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换房间睡好了。书房给我用。”

那敢情好。喻文州表情很满意,倒是让王杰希恍惚从里面读出来了点依稀旧时光的味道,忍不住看着对方微笑了一下。

他其实也没想自己退役了会干这个工作。之前不过是偶然一次帮朋友的忙做了点东西,恰好遇到贵人引路,赏识来得又快又及时,除却叶修喻文州之类那些家里有着既定的事业和背景的人,他反而是退役之后工作敲定得最快的一个——而且看起来还很登得上台面。

那时候喻文州还在蓝雨,每次复盘完毕准备睡觉,总会把对方宣布退役的那段采访翻来覆去地看一看。王杰希眉眼平和,五官线条都算不上深刻,充其量能说是顺眼,离让大众尖叫的帅气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也实打实地耐得住喻文州私下里看不知道多少遍。

后来有记者采访蓝雨队长对劲敌队长退役的看法,喻文州令人意外地愣了片刻,脑海中闪过一套一套的说辞,即使是官腔也足够不打折扣地带着真情实感:极其出色的队长、绝对优秀的选手、令人敬佩的对手、值得深交的朋友……无论是哪个,喻文州都能阐述一长串。

然而最后他在队友也忍不住投来的疑问眼神里回答:“……我相信王杰希……无论未来在什么领域,都能够大放异彩。”

几天之后,王杰希签了工作合同,一并还谈好了入职之前先给半年假让他休息放松的条件。而等喻文州知道这件事情,也已经是一年多之后了。



5.


白天的时候王杰希去上班,喻文州一个人转了不少地方。之前每次比赛都匆匆来匆匆走,玩乐的心情大部分搭在和认识的人胡扯上,这会儿静下来看北京,他仿佛能在不少胡同里树荫下老人的脸上看到王杰希的影子。

文化和水土养一方人。虽然城市里已经没了这种讲究,但是王杰希身上,还是多多少少地有点这个痕迹。

午餐时候他给叶修打电话,对方来赴约的时候先啧了一声:“……老王金屋藏娇原来藏的真是你啊?”

喻文州不打嘴仗,不知道是懒得和没正形的人争还是当真受用:“落难前来投靠,我给他添麻烦了。”

叶修似笑非笑:“真落难了?”

“下飞机钱包被偷了,”喻文州摊手,“还不算是落难?”

“这种你哄哄老王就够了吧。”

“真丢了,”喻文州无奈,“我还没来得及心疼我的蓝雨羊城通呢。”

“老孙不拆你,也是给面子,”叶修摇头,“就别得寸进尺了,这顿饭你请了吧?”

当然最后还是叶修付的帐。喻文州白得一顿午餐,表情里看不出来占了人便宜,只在超市买面包的时候多顺了包戒烟糖聊表没什么诚意的感谢——当然,如果叶修对雪茄有更多的兴趣,他其实原本可以拿到一个来自欧洲的精致的扁盒子。

喻文州这次本来是替家里长辈飞去欧洲看望他在波兰留学的堂弟,正好撞着世联赛和对方的暑假,前国家队队长被自己弟弟拖着去苏黎世追现场,第一次作为全然无关的观众坐在台下,在情感和体验上都新鲜微妙又心情复杂。第一天结束之后他被推着求着去后台帮忙要签名,而喻文州的出现确实给中国队带来了不小的震动,队长卢瀚文嗷了一嗓子就直接扑了过来。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荣耀?”喻文州那时候把签名本递给自己弟弟,有点无奈,“你要的,还特别让高英杰给你写了一句话。”

喻家弟弟欢欣鼓舞嬉皮笑脸:“老哥你也给我签个名好不好啊——”

“我以前帮你在卷子上签过那么多字,”喻文州摇头拒绝,“背书读课文什么的……哦,还有听写。”

“其实我还想要王杰希的啊,”一直在用魔道学者的男孩子一脸向往,“哥你和他一定认识吧,虽然说你们是宿敌队,但是我看卢队和微草的人关系就还不错,所以你和杰希大神是不是其实也还挺好的?”

“……还行吧,”喻文州心里先吐槽了一下其实卢瀚文只是和黄少天一样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而已,“给你要个签名的关系还是够的。”

非要说的话,这话其实是有点客气了,就算喻文州到北京去直接和王杰希说你是我堂弟偶像咱们出来一起吃个饭吧,王杰希也未必会拒绝。退役之后喻文州每次往北京跑,无论公事还是私事,纵然通常是和叶修或者其他什么人一起,但也总还是能和王杰希见上一面的。大约是因为新的工作确实很对王杰希的胃口,新的老板和工作伙伴也真的让他觉得愉悦,王杰希整个精神状态似乎比之前做队长的时候更好些。几个人吃饭他和喻文州邻座,自然而然地帮对方续茶水,谈到工作的时候表情里带着一点微笑和柔和满意的骄傲感,没有多说,却也不会回避。

那时候喻文州想,大概还是这样一个人,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比年轻时候更包容而宽广,却不曾改变地、从始至终都是一道光。


王杰希第一次跟队在客场打蓝雨的时候喻文州还在训练营,也因此第一个带着他粗略地游广州的其实另有其人。后来成为恋人的喻文州带着王杰希东跑西窜地吃各种当地小吃,在听闻了对方对广州的印象是由俱乐部的外联负责人造就的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啊,其实也挺不错的,至少差不多该去的都去了。我这个就……你就当个人偏好吧。”

“挺好的,”王杰希还是不太适应,但是尝试欣赏,“北京的东西都不是这个风格。”

喻文州没有第二套房子,王杰希来只能带着去宾馆。晚上的时候喻文州从外面不知道什么市场买来了一大堆各种水果,在桌子上摊成一堆,换来王杰希目瞪口呆看他:“……这是干啥?”

“据说你那边水果没有这边多?”年轻的喻文州着实没想过其实某些北方人大概并不那么喜欢吃水果,“……就想把这些都给你尝尝。”

“平时吃得不那么多,”王杰希比较委婉地实话实说,然后拿起来其中一个,“这是什么?金桔?”

“黄皮,”喻文州笑了笑,“尝试一下?”

喻文州后来用了不少时间试图为对方养成多吃水果的习惯,但是直到两年后他们分开,王杰希也依然是那个喜欢可乐、一周吃不了一个苹果、口味在喻文州看来咸得丧心病狂的北方人。爱情不等于将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强加到对方身上,不意味着成为对方价值观中更好的自己是一种被迫的牺牲,甚至更多时候都未必表现成在一起的状态,但是可怕的是,它却往往让人在无声无息间发生着微妙的、方向性的变化。等喻文州从意识里接纳了其实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和必要去改变对方的生活习惯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快要跨过了自己的三十岁,而已经三十岁了的王杰希周围的同事们却都知道,这个经常拿出来让人惊艳的点子和设计的非科班出身的家伙煲得一手好汤好粥,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各种水果爱好者。

——十八九岁的日子和爱情看起来漏洞百出手忙脚乱,却依旧闪亮得如同昨夜星辰。非要说的话,属于未来的那个自己,确实已经比过往更美好。



6.


王杰希在喻文州进门的时候从沙发上抬起眼睛来。他穿着居家服,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设计图集,大大小小的色块和线条让远在门口的喻文州都能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设计方案通过了?”喻文州问。

“嗯,”王杰希点头,“可以有几天放松一下。”

“想去做什么吗?”

王杰希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喻文州也没着急,自顾自地换了衣服烧了水,又把垃圾袋收拾了一下丢到了楼梯间里的垃圾箱,回来的时候王杰希终于开了口:“你一时半会也不会走对吧?”

“……等我拿到临时身份证吧,”喻文州说,“然后得飞回去挂失银行卡。”

“我今天去查了一下,”王杰希似乎是很认真,“没有户口本,是不能在外地办理临时身份证的——护照是不行的。”

他用一种微妙的神情看着喻文州,而后者也正在用一种难以言述的神情看回来:“……喻文州,有话直说不好吗?”

——这人偏偏是有着即使被抓包了还能够摆出好整以暇样子的能力,王杰希想。他今天终于觉得蹊跷,而查一下办理临时身份证的流程简直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喻文州偏偏就敢扯谎扯得这么一戳就破。

“……可以,”喻文州站在客厅的灯下,光影打了一半,“我确实……本来就是要来找你。”


分开之后喻文州一般客客气气叫对方王队,偶尔漏出一两句杰希他也不会刻意回避。这一点王杰希和他做得差不多。没了别的附加内容他们还能做战场上的对手和战场下的朋友,甚至在一致对外的比赛中还能够做把背后的战场放心交给对方的队友——也确实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关系。

但是他们之间难免会有些暗流涌动的时候。第六赛季他们第一次对上是在微草主场,两个队长并没有和睦地握手,喻文州张开手掌,王杰希只是一拍而过,谁都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那时候他们还在为彼此不能互相谅解而心有隔阂,尊敬掺杂了别的色彩,不服输的争胜心就在比赛里被激发到极点。后来有评论说那是蓝雨和微草精彩绝伦的一场对决,甚至强硬程度和瞬息变化都不输于最后的决赛——只有喻文州和王杰希自己清楚,即使仅此一次,他们也曾经失职又失控地将一些其他的纷杂情绪带入了比赛中,留在了一些比他们自己更长久的记录里。

电竞之家的采访里喻文州说每一场全力以赴的比赛都是对对手的尊重,而王杰希说,荣耀的每一场比赛都不能轻敌。他们很快调整回各自做队长的状态,有点怅然若失,却也松了一直压在心里的一口气。

之前喻文州听说北方人干脆利索,真接触起来王杰希确实分手分得干脆利索。之前王杰希被队里姑娘灌输星座学,真接触起来水瓶座确实冷静理智到近乎冷漠。王杰希退役之后他们的联系变得飘忽,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联系了起来。喻文州觉得是对方纵容,也是自己不肯迁就。聪明人装傻适可而止,年轻时候糟糕的自己并着毫无技巧的爱被对方看了个干净,而那些骄傲、高估自己、缺乏同理心、固执不肯认输、欠缺拥有和呵护的技巧与能力……所有的一切在十年之后看来,都像是个温情脉脉的、可以被原谅的笑话。


而现在,没有荣耀,没有蓝雨和微草,没有魔术师和战术大师。

“……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喻文州说。

王杰希伸手去茶几上拿了小茶杯,又将茶壶端过来细着水流慢悠悠地倒。舒展开的茶叶转了几个圈沉沉浮浮,喻文州从他手中接过茶,沉默了一阵。

他省略了好多话。这么多年、曾经有些时候、如果可以、其实不过是、感谢你、到头来、想象中那些、又或者、我未能够、不仅仅是当时……没说出口的句子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触碰到沉默的空气就凝固成雕塑。

但是雕塑也不错,他想。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总会不止自己一个人看得更清楚。

“讲完了?”王杰希等了一会,抬头问。

“讲完了。”

王杰希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迎上喻文州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几秒,十几秒,几十秒,或者其实只有一个刹那。

“成,”王杰希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像是在某个时刻柔和了一个可见的弧度,“回去办完银行卡,就回来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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