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深渊

【喻王王喻无差】Before We Get Started. [Fin.]

>>>和《Before Tomorrow》属于同一个“这样你们都能搅在一起?!”系列……的诡谲无趣脑洞。长,15000+,慎戳。

>>>早晨起来和Z君说,我昨天夜里睡觉时候开了个先婚后爱的雷脑洞,讲完之后她说,说好的婚呢?!【。

>>>ooc。真心实意没意思没逻辑。最近三次元压力大,不会好好写文。#没有中心思想没有主题升华系列#


>>>虽然完全没脸给你看,但是这篇文也还是送给愿意陪我在这么多年没有长进(?!)的 @Hey You 23333有这种床我一定送给你XDD【x





【喻王王喻无差】Before We Get Started.



1.


喻文州是在睡了几天床之后才觉出来不对的。

好几年前S市某个公司向他投出了橄榄枝,喻文州做决定前却先在G市城南买了一间不是特别奢华的居所。幽静的院落远离市中心,简单的装修都是他自己一点点跟着设计完成的,虽然面积并不大,却也算得上是方便舒服。原本打算在自己去了S市之后父母可以过来安居,两位老人却在万事俱备之后表示更热衷于一起到处走走跑跑,退休之后像是获得了解脱,活跃得反而胜过他们自己还在摸爬滚打的儿子。于是房子就这样空了下来,喻文州也没想着找人租出去。这会儿他从之前陀螺一样忙了好几年的室内设计公司辞了职,路途劳顿比不上回家的放松心情,即使还得收拾几天才能住人,一进门也仿佛松了口气,在心理上多少缓解他从之前的生活中带回来的疲惫。

把床上的东西全部扔到洗衣机去滚了好几轮,扫地擦桌的事情一件也不能少,喻文州没着急找工作,收拾起来也不紧不慢。床单之类的大件物品甩干之后他把它们一一地挂了起来,浅蓝色的柔软布料在南方的阳光里给人一种愉悦的熨帖,这让他忍不住哼了几句歌。

水烧开,他洗了杯子泡了茶,在擦过的木质椅子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看邮箱里一片清净,内心满足难以言表。

生活原本是简单的,喜悦也是简单的,所有添加的复杂不过是内心欲望的饱胀,而那大部分,都是精神需求并不必需的冗余的东西。让他终于下决心抛弃之前高薪但是强度大到折损健康的工作的是同事体检时候被查出来的疾病,长期的压力和不规律生活让他自己也觉得身心俱疲,一边被挚友电话里调侃着“设计师也这么拼简直和我们IT男一样是吃年轻饭的工作啊”一边把辞职信起草完毕。

刚搬回来的前几天他睡得不错,没有工作的压力,每天九点上床九点起床,仿佛是要把之前缺欠的睡眠全部补回来一样。手机时不时能收到母亲发来的照片,那时候那两个人在巴塞罗,语言不太通倒是也连比带划地旅游得挺惬意。喻文州洗完澡,顶着湿漉漉滴水的头发给人发过去叮嘱和祝福,在收到回复之后笑了笑,换了睡衣抱了本书摆好靠垫上了床去。

他之前买了两本萧红,忙的时候一直没时间翻,这一阵倒是有了闲暇。《呼兰河传》之前看了一小半,里面夹了张书签,是之前同事结婚时候小而别致的请柬卡,这会儿看上面钢笔写着的“喻文州”三个字,倒是让人有了点对过去日子的想念。

看了一个多小时,喻文州关了床头灯缩回被子里。黑暗、安宁与充实的放松让一个人的生活显得有点别无所求,即使他还有工作要找,喻文州的心情也还是比以往都要踏实。长久没有住的床垫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一些微妙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来。这让他在飞快地进入梦乡之前一瞬间觉得仿佛鬼片,万籁此俱寂,那声音显得久远而孤独。

他是在朦胧间被有人爬上了他的床的认知惊醒的。


衣料摩擦被褥、细微的手机声响、轻微的咳嗽,喻文州还没恢复意识,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住,没有什么室友可能流窜到自己房间来借东西——然后瞬间醒了。他立刻向自己床边看去,一如他睡前那样,床空着一半,床垫因为他动了一下身体而再次发出有点陈旧的声响,而伴随着这个声音,之前在朦朦胧胧间听到的声音也消失殆尽了。

……做梦了吗?喻文州愣了愣。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翻了个身下床,起来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检查了一下并不大的房子里所有的房间。客厅里夜光的钟表指向了夜里一点十分,一切都如同他睡下时候一样安详正常,窗外的整个世界也静默不语。

他把杯子拿进卧室,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才在安静里再一次躺下——

——然后他又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有人在旁边翻了个身的声音,仿佛还带着疲惫的深长吐气。

……这房子的隔音有这么差?喻文州难以置信——这声音真实立体得仿佛有个人就在自己的床上、在自己枕边、和他一起分享这个夜晚和这张床上的所有东西。

——如果这房子阴差阳错实现了什么装修声学效果能够将隔壁的声音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传到这里来,说不定是个可以拿到声学专利的设计呢。喻文州这种职业病一样的念头几乎瞬间就被自己消灭了:室内设计是他自己做的,不可能达到这样出神入化的效果。

……所以,是灵异事件了吗?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这公寓地址幽静偏僻,在他买下来之前有什么传闻或者发生过什么他并不知道,之后又有很多年没有人进来过,倘若真的是风水不好、有冤魂长期居留此处,看起来也并不是不可能——至少文学作品里还是很多的。

……而且,喻文州神游天外地想,自己已经在这儿好端端地住了几天了,一切都井井有条非常顺遂,这让他忍不住期待,就算发出声音的是个有牵挂有留恋的冤魂,大约也并非一个穷凶极恶有杀人倾向的恶鬼……吧。

被掐死在自己床上实在是太丢脸了,他在这种听起来无害却细思恐极的声音里胡思乱想,直到黎明将近才模糊地睡了过去。



2.


第二天他醒过来,也已经是过了十点。

阳光打进房间来,为安静添加了温暖的氛围。喻文州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昨天的事情在隔了一夜之后显出来遥远的距离感,仿佛已经可以直接被定义为梦境,只是床头的杯子还在,沉默地昭示着他昨天夜里确实起来过——在一点十分的时候。

是幻听吗?喻文州困惑,不知道是否应该归咎于之前太累了、最近突然放松导致的神经不协调。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遇到奇怪的事情第一反应都是去寻找合理的科学解释,更何况是在他已经清醒了的时候。

午餐被他做得很丰盛。烤箱是昨天才进家门的,之前用习惯了,回到家里反而觉得束手束脚,让他几乎立即地在网上订了一个。迎面而来的热气和因为洒满佐料而显得香气逼人的鳕鱼块让人在饥饿中的心情瞬间写满幸福感,喻文州炒了点青菜,又切了水果出来,将《呼兰河传》换成《人间草木》以应景,在开始下午的工作之前先行放松了心情。

比起萧红,汪曾祺让人觉得闲适。喻文州用下午的时间改简历和写个人陈述,他看上了这边一家个体工作室,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致力于愉悦客户也愉悦自己,喻文州之前在S市的时候就看过他们的作品和工作模式,虽然名气不大倒是好评满分,这让他当时就产生了点兴趣。

工作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这让他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晚上他去参加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的聚会,几个人凑在徐景熙家房子里,一边摆上pad和黄少天视频一边互相扯淡。这边人手一支酒杯,加起来说话也比不上黄少天一个人贡献的文字量。喻文州隔着千万里向对方挥了挥手,看着挚友瞬间从郑轩身上转移了注意力:“哎文州这两天住得还好吗?你那个房子终于派上用场了之前浪费得简直我都为你心疼——”

之前做装修的时候黄少天指手画脚乱出主意不少,但是他审美一向敏锐又靠谱,又做了朋友那么多年,在喻文州的风格内推荐来的灯具都很合人期待。结果房子还没装修完毕黄少天就拿了个工作offer先一步去了S市,在后来听说房子搁置了之后每每提及都痛心疾首。

“还不错啊,”喻文州晃晃杯子,“还在添一些小件的生活必需品。”

“哦我推荐烤箱啊,之前你是不是没有买?能省不少事情,还能做很多微波炉做不了的东西。”

“嗯,我这几天正在挑选,”喻文州点头,“这房子一个人住倒是真有点浪费,不过至少挺安静……的。”

他一瞬间就想起来了一些不太安静的事情。

当然以黄少天为首的这群损友们只会哈哈大笑地调侃喻文州“是不是太想有个枕边人所以幻觉啦”,然后被喻文州不紧不慢驳以“同为单身何必互相伤害”——这倒是事实,这群人里除了徐景熙与女友的结婚提上了日程,其他如黄少天郑轩之流,连个稳定的女朋友都还没有。

打趣归打趣,等他们深夜两点散场,徐景熙送行时候倒是塞给了喻文州一瓶蜂蜜,啰嗦得很有准丈夫准爸爸的风范:“睡前喝点牛奶吧。”

喻文州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当他再一次听到身边熟睡时特有的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的时候,喻文州已经听从徐景熙的意见喝过了牛奶。他原本是喝了酒,但是并不多,以至于酒精的作用更趋向于清醒和壮胆而非一睡不醒。结果他甫一上床就听到这样的声音,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没有体重的人,或者是别的什么生命体,睡在自己的床上,让人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胆颤来。

喻文州抬手去摸了摸,被褥和枕头干燥柔软,如果没有那个声音,那么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这个呼吸声听起来平稳而无害,没有颤抖也没有急促,仿佛对方无比安心从容,而相较之下喻文州则显得有些不安,呼吸浅短,又带了点下意识的收敛,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请道士来除妖的冲动,却同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想要和这个不知道是神是鬼的东西聊一聊。

他从来没有过和人同睡一张床的经历,这种情境下难免让人觉得不习惯、拘束、私人空间被侵犯。但是如果对方本身就是异次元生物,所谓人间的隐私对于它们来说也并不存在了。喻文州一边有点僵硬地躺在旁边,一边尝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他壮着胆子轻声地开了口:“……Hi?”

对方依旧在睡觉,什么变化都没有产生。


“……万一语言文化不通呢?搞不好那个种族或者生命体打招呼的方式不是say hi而是见面互相打一架,”次日黄少天在电话里天马行空地和他分析,“不过首先我觉得文州你是不是声音太小了,这世界上吵醒任何一个动物都不是用轻言细语的方式好吗我觉得你一定是没敢大声说话。”

“也可能是他听不到我说话,”喻文州说,“说不定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大概连物理定律都不一样?”

“……科幻看太多了,”黄少天在那边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我觉得你倒是可以在它清醒的时候聊聊看——什么?一直都只是在床上听到?”

“是啊,”喻文州承认,“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

“你要不要把房子卖了啊?说不定上次卖掉它的人就是因为闹鬼——”

这种对话太没有意义,丝毫不能帮助解决问题。喻文州可不想把这个离工作室很近的、自己下了很大功夫设计装修的、环境很优美安静的房子卖掉,换去另外一个说不定会更贵却也拥挤嘈杂的地方。但是黄少天至少提醒了他一件事情:这种灵异事件是只在睡觉的时候才会有吗?

他至少要找到一些规律才行。

后面的几天晚上,喻文州都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但是那几日里他却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再后来他回到了床上,那个声音却也还是没有再出现。一切都仿佛成了过去一样,短暂地存在过几天,然后消失不见。这倒让他有点微妙的出神,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未解决,依旧悬在心里,挂上了一个色彩扑朔迷离的问号。

与此同时,喻文州接到了那个个人工作室次日一起喝茶聊一聊的邀请。



3.


和工作室没有谈妥,对方似乎是在听闻喻文州每次做出设计需要的时间周期之后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早就清楚知道自己短板的人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多,有经验有自信也有心理准备,只是难免夜晚一个人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正在他计划着明天去网上找找看大的设计院的时候,冷不防地在此刻又听到了久违的动静。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突然插入的声音里,对方却是在说话,并不是对着喻文州,更像是在和另外的一个什么人,等他说了“好的,晚安”,喻文州才意识到对方大概是在打电话。这让他几乎一瞬间被无数信息击中,脑海中不断地冒出“原来真的是个人”“讲中文,男性,似乎年龄也并不太大”“还可以打电话,如果是不愿离去的亡灵,那至少也不是死在很久以前”“听声音感觉生前是个脾气还不错的人”诸如此类——然后对方爬上了喻文州的床(虽然他的床一点反应都没有),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里,似乎是翻开了一本纸质的书。

喻文州在这边静静地听着对方一页页地翻着,在一个无意识的气音里听到“章北海”三个字,突然产生了一种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被贴近了的错觉。

这次他没有喝酒,但是却也突然想说话:“……你喜欢刘慈欣吗?”

对面翻书的声音和平稳的呼吸声一同停下了。

喻文州在安静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就算对方是个不久前才死的鬼,之前说不定人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才能够和睦相处,这会儿他主动招揽注意力,难保会发生什么。万一是横死的怨鬼,平时里人(鬼?)格正常,可是被触动或者触怒了,搞不好会掐死自己和他一起在鬼界或者什么异次元界作伴——

他下意识地也屏住了呼吸,整个人一动不动,目光有点紧张地四下游移着。

然后他听到回话了。

“……是的,我很喜欢三体。”

喻文州僵硬地试图翻个身:“……你听得到我说话?”

对方似乎莫名其妙:“你不是有意让我听的么?”


话题打开,喻文州倒是惊讶地发现那个人似乎和自己没有任何时代隔阂。

他有意避开了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个问题,生怕一旦戳中对方痛处导致人家狂化,而有意思的是,对方似乎也没有主动介绍一下自己是怎么变成让人看不到的灵魂体而不去投胎的原因的意思。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倒是没什么障碍,在聊了一会儿已经开拍的三体电影一定会是个烂片、作品被两个大奖提名但是估计至少其中有一个拿不到、如果要你来拍的话会选什么人当演员、刘慈欣的其他作品比较喜欢哪一部、外国科幻有很多杰出的作品比如阿西莫夫的之类一些新闻延展探讨之后,对方似乎在交代自己的称呼的时候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犹豫:“……我是王杰希。”

这下轮到喻文州犹豫。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鬼怪故事里因为告诉了恶灵或者妖魔自己的名字而命丧黄泉的故事,但是礼节的习性却让他很难不对等地交换信息:“……喻文州。”

他有点难以想象自己和一个鬼平心静气地讨论了半天现实社会中的科幻作品,而且对方对相关书籍的涉猎了解绝不比他少,并且观点鲜明,逻辑清晰。

等了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喻文州微微放松了肩线,就听王杰希说:“……好,我休息了。下次见?”

“……下次见。”他听着王杰希躺下在自己身边,微妙地觉得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比起以前是更加诡异了还是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是至少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杀气,喻文州想,然后也钻进了被子里。

“……晚安。”王杰希在两个人都躺定了半分钟之后突然说。

“……晚安。”


但是其实同在一张床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喻文州不知道如何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存在的东西解释这种气氛,也很难相信对方自己会觉得有点不合适而选择换个地方睡觉——当然,最先的问题其实是:你还需要休息?不是都死了吗?

大概是作为鬼也是需要能量的吧,喻文州试图解释给自己,并且和鬼睡在一起,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既然鬼都存在的话,那么他们是不是每天其实都和生者挨挨挤挤地推搡在一起,谁知道呢。

并不是每天王杰希都会出现。大部分时候,他会出现在喻文州睡得比较晚的日子里,当然也有时候他睡得太晚,以至于上床的时候那边已经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有时候喻文州会庆幸对方至少是个睡眠习惯比较雅的人——当然,他没见过,只是从声音上来看,王杰希不说梦话不磨牙,沉睡的时候安安稳稳的,倒不像是含着什么恨意冤情。

他们之后倒是很少聊天,一方面因为两个人难得在都是清醒的时候遇到,另一方面也因为王杰希也从来不在其他时候出现,完全不是像故事里那样,因为没人看得到他就成天跟着活着的人飘来飘去——当然,也有可能是跟着的,只是以王杰希的性格,看起来似乎不会无聊到喜欢没事捣乱——这给了喻文州一种奇异的认知,觉得仿佛死后的世界依旧是井井有条的、有秩序的、每个人都有着要做的事情的,仿佛是和生前的世界没什么差别。这让他生出一种了无生趣的感觉:如果死后和生前的日子完全一样,那生死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呢?

……希望自己的习惯也不至于打扰王杰希的休息,喻文州在一片宁静中慢吞吞地想,一边放下看了一半的书一边将闹钟上到了七点,准备结束这一段时间太过于闲散的生活。

第二天,他是被两重闹钟一起叫醒的。


比起喻文州自己手腕上fitbit无声震动的闹钟方式,王杰希的闹钟是一段纯音乐,前几个音符里喻文州就听出来了是钢琴和小提琴版本的《闲聊波尔卡》,尚且闭着眼睛就没忍住泄露出了一个慵懒的轻笑气息来。王杰希那边很快按掉了闹钟,停顿了几秒:“……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也上了闹钟,”喻文州的声音里还带着尚未清醒的连绵,“……原来你也是需要闹钟需要定时清醒的?之前比我起来得早,我不知道。”

王杰希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你这个状态挺消耗的?”

喻文州想了想自己之前在家里折腾来折腾去,特别是在工作的事情上混乱着一段时间,虽然比起来之前自己觉得闲适了不少,但是或许在已经脱离了俗世却仍旧不入轮回的王杰希看来也依旧是劳碌,倒是觉得好像无法反驳:“……至少比之前好一些吧。”

“……之前?”

“上一份工作的时候。”

王杰希似乎是坐在床边穿衣服,听了这话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说之前是还没适应新身份的时候……不过我倒是没料到离开这个世界还是——”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喻文州愣了愣,他等了一会儿,周围依旧一片安静,王杰希仿佛是瞬间消失了,留下了一句说了一半的话。



4.


“哎?”在他对面,郑轩正向着一杯咖啡里加奶精,之前因为自己家房子装修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方案,被逼无奈跑来找喻文州求意见,“他该不会是死在那张床上所以只能出现在床上吧?”

“……”喻文州在电脑里敲申请邮件,抬头瞥了对方一眼。

“压力山大……文州你天天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还好吗?”郑轩用一种同情的神色看他。

“不由我决定啊,”喻文州无奈,“你怎么和一个异世界的东西说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好像其实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反感,又改口,“而且准确地说,是和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说起来,倒是应该问问他能不能看到我。”

“说的也对,万一惹怒了对方,搞不好要丧命的,”郑轩伸出援手,“要么你到我现在住的宿舍来住?”

“你有两张床吗?”

“一张,但是我有沙发。”

“那个我也有,”喻文州叹气,“如果他真的是只有在床附近他才能活动,倒是挺好回避。”

“不过有人陪着睡也挺不错的,”郑轩表情莫测,“……即使一个人住,也还能有人聊聊天。”

喻文州好笑地看了过去:“……你到底是站什么立场的?”

“我觉得这个鬼挺萌。”郑轩总结陈词。


“原来你是这个时间就在了,”王杰希这次倒是上床得早,和正在看书的喻文州撞了个正着,“上次你怎么突然走了?”

“……嗯?我感觉像是你突然消失了,”喻文州合了手里的书,对着空气说话感觉有点诡异,“这怎么跟上网掉线了似的……你感冒了?”

王杰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啊,有一点,所以今天早点休息。”

喻文州犹豫了一下,难以想象一个鬼会感冒:“……你那边能吃药吗?还是有别的什么方法?”

“还能有什么,”王杰希听起来兴致不高,“吃药,喝水,多休息,就这些……还好最近工作不多。”

“吃药了?”

“嗯。”

“……平时做什么工作?如果你不介意我好奇……”

“我?”王杰希回答,“我是个研究所的研究员。”

“什么方面的?”喻文州做好准备听一些奇怪的东西。

结果王杰希让他大失所望:“啊,我做清洁能源方面的。风能。”

……我没问你生前做什么啊,喻文州郁闷:“……即使是现在也还做这个吗?”

“是啊,”王杰希听起来理所当然,“我是学这个的。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室内设计,”喻文州回答,“现在也是。”

“哦……?”王杰希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一些一直想问但是一直没问出口的话终于压不住了,“我好奇了挺久的,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能给我描述一下生前的世界和死后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吗?”


他们用了不少时间试图接受自己努力说服对方自己并没有死这件事情而对方依旧心存怀疑的事实,以至于王杰希最后从床上爬起来,无奈地说:“你那边时间日期是什么时候?”

喻文州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对方,王杰希嗯了一声:“和我一样。那你等我一下。”

他离开了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安静。喻文州“喂”了几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等王杰希再回来的时候,又是伴随着对方坐上床的声音,一边还在说着像是之前被生生切断了的半句话:“……应该可以在网上找到个人资料来向你证明我并没有死。”

“……你等一下。”喻文州慢慢地说,然后从床上翻了下去,在半米远的距离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又坐回到床上来,听到王杰希没有说完的一句话的尾巴:“……什么?”

“请你来做个试验,”喻文州说,“请现在站起来,离开床,站几秒钟,然后再回到床上来。”

窸窸窣窣之后,王杰希消失了几秒,然后再次出现:“……原来如此。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是鬼,我们只是能够听到对方这张床上的声音而已。”


他的反应倒是快,喻文州想。但是事情变得更加微妙起来,尤其是在知道对方还是个和自己在同样世界中的活生生的男人的时候。

王杰希在网上搜索了喻文州的名字,很容易地找到了不少相关资料。他在旁边念给喻文州听,在得到“嗯,是我”的确认之后轻笑了一声:“……挺厉害的人。”

“只是个设计师而已,”喻文州摇头,“而且现在还没工作。”

“我至少有基本的审美,知道东西做得很好看,”王杰希估计是在那边翻一些被之前的公司放出来的设计图片,“……啊,终于见到你了。”

“所以你确定我没有死了?”

“还很难说,”王杰希严谨地,“也说不定你是刚刚遇到事故,网络的信息还没有来得及更新。”

“……”喻文州无语,王杰希先轻笑了一声。

这边他自己在手机上也看到了对方的个人资料,B市一个科学研究院做风能发电的高级工程师,年龄比自己大了一岁,从照片上来看倒是个严肃不太好接近的人。这个认知让喻文州有点想笑:自己倒是还没认识就和对方同床了好多天了。

“……所以你现在在B市?”喻文州微笑,“也就是说,如果我过去,能见到你?”

“我猜可以,”王杰希回答,“你要来吗?”

“以后吧,”喻文州说,“我现在在G市——之前在S市,但是并不是太适应那里的气氛,虽然确实机会很多。”

“……啊,难怪,你是G市人,”被对方当面看简历是件尴尬的事情,喻文州动了动身体,听王杰希继续说,“G市很好。”

“来过?”

“出差去过中大。”

“中大很美,”喻文州笑,“……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我们真的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吗?”

“可以测试,”王杰希回答,“你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这感觉像是你在房间里,面对面地和我浪费电话费。”喻文州诚实地说。

王杰希打过来电话的声音和他在自己床上听到的语言微妙地、带一点延迟地重合在一起——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但是王杰希看起来不是很介意。语音一前一后地荡了两遍,王杰希一边起身一边说:“我可以离开床和你打电话。”

“我觉得最简单的方式是放下电话。”喻文州回答。

王杰希在那边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嗓音依旧是闷闷的,喻文州看了一眼时间催人去睡觉,那边倒是也没推辞。距离好像是莫名其妙地被拉近了,但是似乎还有些什么感觉不太对的地方。

“你要是不习惯、想换张床的话,可以试试看,”在他躺下之后,王杰希突然说,“我只是不知道是床的问题还是这片空间的问题而已……不行的话,你也可以考虑换房子。”

“你没问题吗?”喻文州问。

“以前家里房子小的时候,我倒是经常和堂弟睡一起,”王杰希笑了笑,“反正只是声音,又没什么实体接触,我没什么顾忌。”

“……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压力有点大,”喻文州承认,“但是现在倒是没什么障碍,既然已经是朋友……已经是了吧?”

“已经是了。”王杰希带着笑意。



5.


“哦……所以你们是先睡在一起不少次,然后才知道对方的长相名字身份并且有了对方的电话?”黄少天在电话那头总结陈词,“……我的天哪文州,他居然是个真的人,就这样你们都能勾搭起来我也是服了……来来来快告诉我他到底是哪个让我人肉一下?”

“能收起他那奇怪的表达方式吗?”黄少天讲电话的声音实在是不小,连离喻文州半米远的郑轩都表示不忍直听,“不过幸好他之前没有带什么女朋友之类的回去住,不然文州你真是被逼无奈听十八禁drama啊——”

“——到底是谁的思路比较奇怪啊虽然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

话题早早地就一路歪了下去。

喻文州早晨起来的时候,王杰希还没有醒。他尽可能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离开床铺之前还静悄悄地听了听对方似乎没有被打扰的平稳呼吸。生病多少是件痛苦的事情,如果在身边,作为朋友喻文州大概会给对方烧点水,但是距离这么远,他能做的也就剩下放轻声音了。

关系这么奇怪,让人没有办法不去多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这可以算是互相都清楚情况下的人肉,喻文州还是看了不少网上能够找得到的王杰希相关的消息,比如对方发表的论文、拿到的专利或者荣誉、在一些场合下的照片等等。大部分时候王杰希表情平和衣着整洁,并不打眼地自带气场,在业内获得的评价很高,在一些学生写的日志里倒显得像是个严格却也关怀学生的导师,还会冬天里组织天天在实验装置上倒班的年轻人们一起去溜冰,又真实又可爱。

“这真像是某种古老的残留下来的魔法,”几天之后的晚上王杰希评论,喻文州刚一上床就听到了柔和的音乐声,据对方说是把电脑抱到了床上,“小时候第一次玩土电话觉得好厉害,没想到长大了还能遇到个让人觉得神奇的传声工具。”

“感冒还没好吗?”喻文州扶了扶靠枕,然后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怎么也这么早就跑到床上来了?”

“好差不多了,”王杰希回答,“我记得你说明天有个面试。”

“……你担心我紧张?”

“倒不至于……你听起来也确实不紧张。”

喻文州笑:“又不是第一次,还好的……你把我当你的学生了。”

王杰希似乎是笑了。他把音乐关掉,然后在喻文州表示“开着吧,挺好的”之后重新调整到了一个比较低的音量,继续翻起了什么纸质的文件。两个人坐在床上,在柔和的弦乐四重奏中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这让喻文州想起来大学里期末的时候,偶尔几次他和黄少天一起在图书馆的大桌子上面对面坐着自习的样子,各自专注于自己面前的东西,却也能够因为对方的一些动作和声音而做出反应。喻文州偶尔偏头看左侧空无一物的半边床,王杰希敲打键盘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让人觉得有点恍惚,又有点温暖。

他准备休息已经是几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期间两个人并没有对话,明明是初识,却像是可以安心相伴的旧友——这也可能是因为这种不远不近却又远又近的物理关系和距离,喻文州想——王杰希对他的动作似乎是有所察觉,挑音嗯了一声问:“准备休息了?”

“打扰你工作?”喻文州把书放在床头柜,人往被子里缩了缩,却还没有按下床头的灯光开关。

“不会,”王杰希回答,“今天没什么硬性的工作,只是给学生改改文章。”

喻文州用一种很惬意的姿势侧躺向床的另一侧:“……你应该是比我早几天听到声音的吧,刚回来的时候我睡得很死。”

“有可能,”王杰希想了想,“一开始确实有点吓人,我还在客厅睡了几天……不过那几天我也正忙着准备出差去参加会议。”

想着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喻文州觉得有些好笑:“确实有几天我什么都没听到,还以为之前是幻听。”

“你居然主动说话,我也是挺震惊的。”王杰希并没有客气。

“一开始觉得是鬼吧?”喻文州揣摩措辞,“……到现在其实我也很难相信是真的。”

“可能正好是一个空间交叠的点吧,”王杰希自知开始胡说八道,没忍住笑,“更高维度空间下的一点错乱,或者是单纯的魔法,又或者是妖神之力之类的——大约这两张床是产于同一棵树的木头,而做床的木匠在里面埋了一个法阵,割破手指以血肉为契约。”

“如果你有业余写小说的习惯,倒是可以用一下,”喻文州笑了一阵,“……不过还差关键情节和主要矛盾。我们两个显然没有好好开发这张床的功能。”

“简单的谈恋爱故事倒是够了,就是未免无趣,”王杰希就事论事,“其他的……可能有点丧心病狂。”

喻文州想起来之前郑轩的言论,又笑了起来。

“怎么?想到了丧心病狂的可能性吗?”

“是,”喻文州换了个姿势,从声音里推断王杰希已经关掉了电脑,“……我之前其实没有太意识到,声音里确实可以包含很多信息。”

比起对方正在做什么、换了个什么姿势、拿着什么东西,声音里更多包含的内容大约关乎状态、心情、性格、气场、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契合度。王杰希和他的对话里从来平心静气,配合着网上看来的严肃证件照,喻文州倒是更倾向于脑补一个穿着随意舒适的居家服、不随意和人起争执、讲道理但是天马行空的念头又很多的男人——哦,再加上一条道听途说的,严格却温柔。

“如果要真的利用起来的话,其实这个更像是一个大号的AI,”王杰希说,“Siri那种,可以不接触一个实体的人,但是和一个具有逻辑语音能力的东西对话沟通——特殊儿童关爱中心会喜欢这种东西么?”

“我以为他们会更需要和真人沟通……”喻文州思索。

“总有个过程,”王杰希在那边回答,“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讲自闭症儿童和Siri的友谊,虽然我觉得现在AI水平不算完善,但是至少是个启迪。”

“所以在床这边的人是要扮演一个AI的角色吗?”喻文州说,“……其实任何一个角色都可以,只要那边的孩子认可了。”

“是这样,”王杰希同意,“这有点心理学了,帮着对方架构一个故事,然后从中得到继续的线索,之类的。”

“那看起来确实可以捐出去,”喻文州在手机上收到了王杰希发过来的那篇文章的链接,“……不过我倒是觉得,好像AI做这个做得更好。”

“嗯,那科研工作者们需要加快人工智能的研究和应用步伐。”



6.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们又讨论过一些其他的功能。

“专门抓婚外情的窃听器?”喻文州哈哈大笑,“倒是个好主意,就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了。”

“是,”王杰希刚结束了一周的工作,说话的语气里都带了点懒懒的腔调,“我倒是更情愿对方直接来和我摊牌。”

“有些人还是想维持婚姻的。”喻文州已经看完了《呼兰河传》,之前还和王杰希探讨过一阵为什么萧红和张爱玲比起来热度要低得多,最后得到一句开玩笑的“因为张爱玲活得长啊”作为讨论的结尾。

除了关于床,他们在睡前的谈话时间里已经不知不觉地聊过了不少东西,总的来说王杰希并非很健谈或者热络的人——尤其是和黄少天一比——同样道理,喻文州也不是独角戏就能high得起来的性格,但是他们却终究还是可以聊天的。这种半吊子的同居生活像是一个笑话,床上空间明明隐私得没有第二,一边被逼无奈一边却也有点莫名其妙的愿打愿挨。喻文州最初时候以为他们最终会解决这个问题,换个床或者换个地方住,未必要花多少钱或者有多麻烦,但是他们却就这么凑合了起来,并且好像都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也许十年之后想法会变化,但是现在还是觉得,没有实质的婚姻不需要刻意维持,”王杰希笑,“我也并不需要一个名义上的身份。”

“是啊,受教育水平越高的人越觉得自己过也不错,”喻文州说,“难怪长辈们要焦虑,价值观变化太大了。”

“总不能勉强自己。”王杰希回答。

“如果更便携就好了,”喻文州叹气,“就像哈利波特里面那个小天狼星给哈利的镜子一样,随时可以见个面说一说话。”

“这种事情手机视频就可以做到了。”王杰希鄙视对方的想象力。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只适合远距离的精神恋爱情侣使用,”喻文州自暴自弃,“……这个魔法好没用啊。”

“如果我们一直以为对方是鬼的话,其实说不定会挺好玩的,”王杰希笑了,“目前最合适的用途大概是捐给特殊儿童关爱中心了,或者给幼儿园怕自己一个人睡觉的小孩子们用,”他停顿了一下,“……当然,也可以保持现状。”

“我是没什么意见,”喻文州在这边露出一个对方看不到的微笑,“什么时候你要带人回家,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就行。”

“想太多。”王杰希哼了一声。


结果这张床真正派上用场,还是一个偶然。

王杰希有几天出差在外,喻文州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对面床上摸摸索索。想着王杰希大概是提前了半天回来了,正准备打个招呼,那边却传来了陌生的电话铃声,连带着一个更加陌生的嗓音。

讲了两句喻文州就明白了这是一起入室盗窃,那边的破门者这会儿正好摸到床上来也是巧合。对方压着嗓子坐在床上急匆匆地接了个电话,并不知道喻文州在那边已经完完整整地录下来了,只知道当时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幽幽地说话的鬼吓得半死,仓皇从那家逃出来却在几天之后被警方抓到了警署,还拿着一份录音。

当然这个扮鬼的事情后来被黄少天笑了好一场,而王杰希则在被喻文州一个电话告知家里有人入室行窃请他立刻报警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你住哪里,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打电话,”喻文州解释说,“不过我建议你越快越好,我猜他受了惊吓估计不会记得给你关门。”

“谢谢你,虽然很有用,但是希望这种事情还是别有第二次了吧,”王杰希无奈,“我也不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啊。”

“……也算是……巧合,”喻文州在床上做完仰卧起坐,整个人呈大字状喘气,“……他要是不过来卧室,或者白天闯空门,我也没办法知道。”

“我想他可能会有心理阴影的。”

喻文州短促地笑了一声:“……有可能。你怎么和警察解释那个声音和录音的?”

“我自己在家里放了录音笔呗,”王杰希回答,“至于他遇到鬼的事情,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啊。”

那语气相当无辜。


后来他们交换了住址,开玩笑说是为了方便报警。喻文州看着手机里收到的当前地址地图,又一个好奇换了谷歌实景看那个公寓楼的屋顶、楼间的绿化带和活动场所、前后的道路与旁边的一排酒店,想着王杰希每天进进出出于这一片地方,又想及两个人诡异的关系,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再去回想那种本该一直存在的个人隐私空间被侵犯的感觉消失殆尽是什么时候,却无论如何很难界定。喻文州后来把自己每次都发出吱吱呀呀声音的床垫换成了新的,而王杰希也换了个震动的闹钟,以至于几天喻文州都没有和他打过招呼。拿了对方发的住址,有些事情就变得格外方便,比如有一次喻文州随口和他说看网上有人评价B市百年糕点店最近新出了一个产品很棒,过了一天他就收到了一个快递盒子,又比如王杰希感慨了一下喜欢的一个歌手在G市演唱会后有个签售却去不了,几天后他就收到了一本带着签名的专辑。

他晚上爬上床听了听,清了清嗓子:“别装睡了……谢谢。”

那边的人眼见假寐装不下去,只能翻个身接话:“怎么知道我装睡啊?”

“一听就是,”王杰希回答他,“排了多久的队?”

“……没多久,我去得早。”

“人很多吧。”

“比我想象得要好些。”

王杰希拿着那张碟看,对对方有点无语:“……都说那几块糕点别太放心上。”

“举手之劳而已。”

“你这个手举得动作未免太大。”

“那你再给我买点那个糕点呗?”喻文州在那边笑,“确实味道不错。”

“卖光了,”王杰希说,“我下班晚,又抢不过家庭主妇们。”

但是三天之后喻文州还是对着快递盒子笑了起来,然后打开手机按了条信息出去。



7.


连着几天在床上没有遇到对方,回想王杰希之前并未和自己说最近有出差的事情,喻文州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有些东西成了习惯倒是真的很麻烦的一件事情。他不免觉得自己好笑,原本对方出差或者有什么活动安排也并不需要和自己报备,这点出乎意料的介意倒是仿佛像是过度自我感觉良好——事实上他们是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床友”,而已。

也因为如此,不是网友,不是烟友,不是书友或者酒友,有些东西注定要比别人距离更近同时却更恪守界限。喻文州最终还是没发出去一个问候的短信,他安安静静地睡了几天,总觉得好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也确实少了什么东西。

结果在他犹豫的第二天下午,手机里飞入了一条王杰希的短信:“最近在出差?辛苦了,注意身体。”

喻文州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慢慢地输入一行字:“魔法消失了。”


虽然听起来了无意义,但是失去了原本习惯了的陪伴之后,喻文州在自己的房子里也觉出来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他似乎突然理解了常理中人们随着年龄变化想要有个家、想要有个枕边人、想要在一日的疲惫或者孤单的生活之后在夜晚能够知道有个人在安心相伴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什么东西搞错了,觉得仿佛什么失去了掌控,飘飘摇摇地挂在空中,却只要抬一抬手就可以够到。

王杰希后来和他说自己原本担心他遇到了突发事故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报警,这让喻文州在电话这头笑了起来。那时候他刚刚结束面试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在等红灯的一群人中间紧握着电话有点感慨地玩笑:“被人这么关心,感觉真温暖啊。”

“一个人过得这么凄凉吗?”王杰希调侃。

“倒也不是,”喻文州随着人流穿过马路,“啊……有些东西不一样。”

他这边有点吵,听那边王杰希似乎是笑了似乎又没有。然后对方换了个话题:“下周我要去中大开会……”

喻文州在对方意有所指的停顿里接了下半句:“……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半年后黄少天在电话里问喻文州最近状况如何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对方正在B市和一个客户谈项目的设计细节。他有点搞不懂这个回去了G市的挚友怎么又跑去了B市,那边喻文州事情还没办利索,简略地和他讲了一下是工作就撂了电话。晚些时候他们细谈,黄少天听对方说接了B市一个设计的活,敏锐地直奔主题:“文州你想要去B市发展了?”

“看看情况吧,”喻文州没有说死,“也可以考虑。”

“之前你可没说会考虑这个,”还在S市的黄少天撇嘴,“我本来以为你对北边没兴趣呢。”

“兴趣么,”喻文州笑,“……现在是有了一点。”

“——所以你见过那个王杰希了?”

“是啊,吃了几次饭,周末他还带我去玩了玩,”喻文州说,“……没,没去风景区什么的,在胡同里七拐八拐找馆子来着。”

“好吃吗?”黄少天很懂,“……居然用吃的收买G市人,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太不知深浅还是太懂。”

“挺不错的,”喻文州如实评价,“是啊,说得对,不过他没带我去什么G市或者S市的餐厅。”

黄少天在那边大笑起来。

“我相信文州你眼光靠谱,”最后他说,“总之,祝福未来在B市过得愉快,这样我们再和郑轩他们视频的时候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飘在外面啦——”

“过得愉快……我还没什么打算呢。”喻文州无辜。

“来日方长咯。”



Extra.


看到王不留行唇角略微上翘地又在重置星象盘,索克萨尔一脸无奈。

“这是第几世的故事了?”他把酒杯续满,一面探头看了一眼,“哦……怎么这个时候就收手了?”

“第四世,”王不留行抬头看着对方,“……都到这个地步了,后面怎么发展就看他们自己吧。”

“你还真是很喜欢他们两个,”索克萨尔微笑,“如果是我的话……倒是会很喜欢那个床。”

“那种东西你施个魔法就能做到,”王不留行说,“不过你想拿它来干什么?”

“在你不在我身边的夜晚,”索克萨尔凑近他,亲了一下右边的眼睛,声音里带了点坏心眼的调情,“……发出点让你觉得难耐的声音,好让你快点回来。”

王不留行眨了眨眼睛,手臂穿过对方的长发,勾住了他的脖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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