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深渊

【喻王】城市深处。[Fin.]

>>>我有病。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这其实是个预告篇吧……在我打算写这个故事喻王视角的正篇之前,原本想先搞出来一个这个东西放在超短脑洞系列里面,结果没想到写出来这么长……之后会有这个故事的正篇的,虽然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想写了【。

>>>原创路人甲乙丙一群群。我差点写成全篇没有喻文州王杰希字样的喻王……特别欧欧西。特别诡异。萌点特别清奇。不能直视。

>>> @依泠在水 这个必须艾特你。

>>>最后最关键的!在除夕这天祝大家新春吉祥呀=3=~特别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陪着我抽风的各位,让我这种誓死不写肉、热衷一句话H的人还能继续蹦跶到现在=w=(喂)超级感激!希望大家新年里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有烦心事就来找我玩我吧!lo主人可温柔了=w=狐人可以作证!(真的不是)






【喻王】城市深处。





1.


那天我早晨睡过了头上班估计要迟到,打开手机又看到男友前几天发来的分手短信,穿好了衣服照镜子发现下摆有一块污渍没有洗掉,牛奶因为很久没有在家里吃早餐而坏掉了,车站追车的时候崴到了脚差点跪在地上,看着绝尘而去的公交车和站台上麻木表情的人,我觉得这座繁华而匆忙的北方城市冷飕飕的。

失恋时期导致我整个一天都恍惚得厉害,收钱的时候算错好几次,一起当班的小致姑娘昨天请我吃了顿饭陪着我哭,今天又和我换了工作任务,她去结账而我四处转转,归置归置商品打扫打扫卫生,在外卖的区域里准备迎接中午来买午餐的上班族。上午时分便利店里人流量并不大,我还能时不时偷偷摸摸地哭一会儿,或者和小致大力数落一下男人这个物种的不是——女人嘛,总还是感性的生物。

这家连锁便利店开在了比较富贵的地段,紧邻着一处住宅小区,对面还有几幢不知道多少层的写字楼。便利店旁边的地产广告我倒是看了看,小区的房价大概是每平方米七八万,虽然并不能算真正的富人区,却也决计不是我能够负担得起的——前男友曾经豪情万丈地说以后要在这里买个一百平米出头的房子,那时候我们还畅想了一下,养只狗养个孩子,家里要铺木地板,阳台上种一片花花草草,墙面可以是浅蓝色或者浅粉色。

……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呢。我觉得委屈。

“……哎呀,”店里只有一个客人在货架之间挑拣,小致从收款台走出来,靠在递给一边往货架上填东西一边抽鼻子掉眼泪的我一张抽纸巾,“……等下还要卖午饭呢,你这样吓到人家呀。”

我瞥了一眼那边的客人,对方正好也看过来,对我微微地笑了一下。

在这边呆了半年多,有些常客的脸还是很熟悉的,比如他。这倒不是说这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长得有多好看——虽然算得上五官端正,但是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他的身材和相貌也不过算是中上等的水平,衣着和行为也不让人有种钱多得没处花的幻想,还不至于有让年轻女孩看一眼就芳心萌动的杀伤力。24小时便利店的特点是大家要轮番倒班,平时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熟客们只有在白班的时候才能遇得到,而这个男人,我却在白天和夜里都遇到过。

他应该是旁边这个居民区里的一个业主,工作却并非在对面的写字楼里,或者就算是的话,也是那种自带便当的类型——之前见过几次他在晚高峰时间段拎着刚买的西兰花和番茄进店里来,有时候是生的鸡翅或者看不出来的什么肉,再或者一盒鸡蛋,和身上周正的穿着反差出一种居家属性和精致生活的气质来。而百无聊赖的夜里,他也会不意间推开门,拿走两盒酸奶一小包饼干或者一块面包,表情里有点属于夜晚的清浅疲惫与温柔。

我收回目光,拿着纸巾又擦了擦鼻子,摆好货架回到收款台那边去。

周日的上午,他穿了件款式简单的大衣,看起来和外面北方城市的阳光一样有种稀薄的温度。小致刷刷地在机器上扫条码,我在旁边低着脑袋装袋,一条香皂,一管牙膏,一瓶无糖红茶饮料,一盒明治雪吻,两个金枪鱼饭团,以及最后,仍旧是一小盒冈本。

“饭团需要热吗?”我没抬头。

“不了,谢谢,”他刷卡付完钱,从我手中接过塑料袋,把小盒的套子揣到衣服口袋里,下一个流畅的动作却是把巧克力也取出来,轻巧而温和地推到我面前,“……周末快乐,一个人也要好好犒劳自己。加油啊。”

我抬头看他,小致偏头看我俩,而他依旧带着那种说不上来程度的温柔笑意,对我们礼节地点头致意,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2.


我和小致给不少人编过故事。

观察不同的人来便利店买东西其实能够得到非常有意思的细节,比如我们知道那个戴眼镜、不太修边幅的年轻IT男喜欢可乐和pocky,那个妆容精致的短发女生饮食口味偏酸甜、若有糖醋排骨必点,那个经常拿着足球周刊的小哥格外关注另外一个中午午饭后经常来买酸奶的、带着软糯口音的南方姑娘,又或者是那个男人从来只钟情冈本002十二支装,对其他的品牌视而不见。

当然其实还有更多的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而这种空白与一些微妙、可观察到的弱关联,则给了我们在想象中发掘故事的机会。比如IT男在圣诞节时候买了一盒好时kisses,而中午时候喜欢糖醋排骨的女生在结账排队时候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剥开吃掉,又或者南方姑娘一边拿出钱包一边在电话里撒了个娇,而足球周刊小哥中指上则多了个戒指,再或者,那个男人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女性,没有太沾染养家糊口带来的拖沓感,对于成功人士来说依旧年轻,懂得使用男士护肤品、在穿着上颇有讲究,并且隔段时间就会拿一盒冈本走,表情平静,动作熟练,丝毫不是那种年轻男生女生仓皇的青涩。

……并且见到陌生的女孩子流泪就自然又恰到好处送巧克力,该说他是温柔体贴还是手段技巧着实熟练?——至少床上肯定很有经验就是了。开一开脑洞的话,那看起来确实有点像是低调的有钱人的样子:双商俱高且工作努力,才情和能力无可置喙,生活中细心讲究且信奉享乐主义,没有结婚,并且似乎有稳定的性生活。

“冈本002,有钱人,”小致一边和我共享明治雪吻一边啧啧,“你说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我还沉浸在刚刚分手的情绪中,对这种异想天开的八卦没有兴趣。


大部分时候,对面写字楼里来买午餐的年轻人们是两三个一起搭伴过来的。

听他们聊天的话题偶尔也能推测出对方是做什么的。写字楼里五脏俱全,IT、法律、咨询、设计,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创业公司,女孩子们喜欢聊聊购物、电视剧、同事的衣服和八卦,男生们大多是比赛、新闻、以及办公室的姑娘们。拜他们所赐,即使便利店里没有电视,我也能把最近的社会大事知道个七七八八,比如国外又坠了机、哪家明星刚刚表白了自己的忠心就离了婚、什么食品又查出来不合格、以及另一座北方城市里新的地标性建筑大剧院最近刚刚落成好评如潮。

最后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不过也是在早晨刷微信的时候扫了一眼新闻才得知。媒体在赞美大剧院的同时高度评价了这座建筑物的设计师喻文州,称他和合作的结构工程师“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给予了世界无限的精巧、和谐与美”“是建筑美学与结构美学的一次无与伦比的碰撞和合作”。我自己对建筑一窍不通,只能对着附图上刚刚竣工的大剧院模棱两可地看一会儿,阳光下那个巨大又安宁的建筑闪闪发光,形状并不规则却线条柔和连贯,仿佛是悬浮于地面上的一块剔透的宝石或者冰晶,又安稳熨帖地显出某种说不出来的优雅气质来。

喻文州这个名字我还是听说过的。之前他声势浩大地拿过一个什么建筑奖,并且在国内不少地方也有他设计的房屋,一直以来都算是一个风评很好的、也很被大众所知晓与接受的当代建筑师——当然这些和我关系都并不那么大。我周围没什么和这种国家重量级工程项目相关的人,不会主动去找更多的新闻或者建筑设计的相关消息,也不会和朋友在聊天的时候谈起什么钢结构或者玻璃幕墙——我依旧做我的店员,只是在那次明治雪吻巧克力事件之后,我对那个男人的再次出现多添了几分期待。



3.


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是非常微妙的事情,比如他之前来过店里很多次,而在上次之前,我们都还只流于“脸熟的陌生人”的阶段,从来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过任何除了顾客与售货员之外的交流,再比如我依旧难以放下与前男友的情感,即使我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同时我对萍水相逢的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并未想过有更进一步——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在再见到他的时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以至于我不由自主地向他微笑了一下。

他在夜里一点半的宁谧里抬手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姿态自然地去层层的货架间取他需要的东西。这次是一盒三文鱼寿司、两个金枪鱼饭团、一小包湿巾纸、一盒薄荷糖和一罐咖啡,结账的时候我对他微微欠身:“上次谢谢你的巧克力。”

“客气,”他接过零钱,微笑地看我,“好些吗?”

“……好一些,”我老老实实地,“但是还是不算太好。”

他点点头:“确实是很艰难的一段时间。”

比起小致的抚慰,他看起来仿佛更沉稳而温和,神色里有着加班过后的一点倦怠,却也依旧在眼神里含着尊重与体贴的细微触感。我为他装好东西,依照惯例问一句:“饭团要加热吗?”

“不必了,谢谢,”他接过塑料袋,依旧带着柔软而并不疏离的客气,“不是给我的,所以回去热就好,”他想了想,“六十秒,对吧?”

夜晚让人有一种离奇的坦率和柔软感,我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没结婚?”

他些微挑眉,似乎有点误解我的意思,然后只是笑了笑:“……我确实没有结婚,不过我并不是单身。”


后来我和小致说他并非单身,她着实惊讶了一番。

深夜时分加班回家还记得给人带夜宵,这种形象女孩子都少都有点难以抵抗,和之前那个下班拎着刚买的菜的样子微妙地吻合了起来,某种程度上推翻了我们之前的杜撰和想象。我问小致:“……所以是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咯?‘不是单身’,这个说法还挺微妙的。”

“是啊,”小致哼哼,“怎么觉得从优秀又难得的独身主义者变成了无趣的、好像迟早要政治联姻的有钱人的感觉?”

“说不定是真爱呢?”我向机器里装了一卷新的小票印刷纸,咔哒一声把盖子按了回去,“听他的语气,还挺确凿的。”

“……这年头有钱人还有真爱可言吗?”小致否决。

那确实是个很难形容的神态和语气,不是“和你没可能的不要肖想”的警告,不是“我不想结婚但是这段关系必须维持”的冷淡,不是“我喜欢的姑娘和我门不当户不对我好想娶她但是布拉布拉布拉”的无奈,也不是“这件事情无关紧要这个话题可以跳过了”的疏远,更确切地说,那仿佛是一种带着云淡风轻的确认和依山傍水的温柔,不需要更多描述的一个熨帖的事实,一个不需要反复保证的理所当然——同时还并未因为拥有而有恃无恐。

——什么才是爱情?

“……大概就是真爱吧。”我最后说。


再见到他的时候是没过两天的又一个晚上,与以往不同,这次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年龄相当的男人。

大约是工作上的伙伴和搭档,两个人进门的时候正在低声交谈着专业问题。女孩子对化妆和穿着的敏感刻在骨子里,我几乎立刻就看出来他们两个的穿着是刻意收拾过的,脸上化了挺明显的妆,衣服和粉底的质量都相当可以,看起来倒像是刚刚从一个什么节目上下来——但是什么明星平时还要上班、经常加班加到很晚呢?

“……你讲了半天那个龙骨大梁,我看云秀都快哭了。”【为什么又是云秀!作者替你们所有人OS!】

“我的错,”另外那个人笑了笑,“不该讲得太专业……”

“大众也就需要个简单介绍吧,”他说,又去取了寿司和饭团,“太专业了没人受得了……哦,没有金枪鱼了,给你鸡肉的?”

“可以,”那人拿了一瓶红茶一瓶乌龙茶,站在他身边等,“室内声学那边又不是我管,他们还指望我说什么?其实做出来个好的建筑,他们只关心建筑师吧。”

“合作嘛,”他眨了眨眼睛,“如何探讨着确定了最终的方案让它既符合我的期待也符合你的需求,并且……好吧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人在意这个。”

他们笑了起来。

结账的时候他再次问候我:“这次看起来更好一点了?”

“好一点,”我回答他,“……一点点。”

“慢慢来,”他做了个抚慰的手势,表情里温和又愉悦,“大Boss,长期的战斗,胜利了可以升级的。”

旁边的男人轻笑了一声。这个男人比他高一点点,一只眼睛比另外一只明显要大一些,但是神色也有着抵御北方冬天寒冷的暖意,平和又舒缓,带着点舒朗的从容。他们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原本属于两个人的气场在碰撞间毫无障碍地融合在一起,并肩而行,彼此信赖,如同天赐却又似乎本该如此,并不黏腻却无处不映射一种亲密。

——这就是搭档么?

盯着人家的相貌缺陷看很是不礼貌,我很快收回了目光,微笑问他们:“……饭团还是不用热?”

这次他顿了一下,征求意见似地看了看旁边的人:“……热了吧。”



4.


夜班之后第二天的休息我睡到了下午,慢悠悠出去买菜做饭一边回小致的信息,那边正在叽叽喳喳地给我更新八卦,说是见到了糖醋排骨的女生并肩出入的不是IT男,而是个看起来已经年龄挺大了的男人:“……而且还开着个高档车,我认不出来牌子呀。”

我慢吞吞给小致回微信:“我们构想的爱情故事又被现实打了脸。”

“悲痛欲绝。”她回复我。

后来我再去上班的时候才知道,那天还发生的一件事情、所有人都在讨论一个巨大的新闻,是有个南方沿海城市的一个公共体育馆的部分屋顶发生了坍塌事故,死伤了好几个大学生。

“豆腐渣工程吗?为了省钱什么都不怕啊。”我和小致感慨。

“我看网上大家都怀疑是结构设计出问题,”她一边大刀阔斧地摆架一边回答我,“都在疯传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还看到有人说到了新的大剧院什么的。”

“哦,因为新闻里说那个体育馆的结构总工程师就是这次大剧院的工程师呀,”小致走过来,“啧啧,说是刚刚接受了关于大剧院的节目采访,第二天就爆出了这个事故,我还特别留心了一下名字,叫王杰希。”

……你留心这个干什么,我腹诽。“……那他这个大剧院不会也有问题吧?”

“都在怀疑么。原本准备开放的时间都向后推迟了,说要等事故调查完,并且大剧院的设计也再核实一下之后才能对外开放。”

“真是,早干什么去啦……”我撇撇嘴。


中午的时候果然不少人都在讨论着事故的问题。大约因为过来买午餐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对于死伤了大学生这样的事情更有共鸣并且义愤填膺,我听到了不少对那位王杰希工程师的否认与恶言,也听到了更多的细节,比如体育馆已经好好地投入使用了两年多,不知道为何此时才出现了问题,比如有人猜测体育馆的项目曾经为了赶工期而提前结束建设,从而导致了这次的事故,比如有匿名信号称结构总工程师王杰希在体育馆的结构设计中有很多漏洞且偷工减料,而他后来之所以可以参与大剧院的结构设计工作是因为一些幕后的行贿行为,再比如有人指责王杰希在体育馆的设计中以结构的安全可靠为代价而去换取创新与个性,更进一步地将矛头对准了刚刚建成的、作为地标建筑物的、更新颖更独特的大剧院,认为建筑设计师喻文州和结构工程师王杰希的这次合作在创新这条路上已经丧心病狂地走得太远——“已经悲哀地忘记了建筑本身的初衷。”

“……艺术家的头脑真可怕,”我对小致吐槽,“好好盖个普普通通的房子就好了嘛,省得这么麻烦。”

“是啊,”小致同意,“安全不是最重要吗?”

“但是不是事故原因还没有定论么?”我拿着自己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这个工程师有说什么吗?”

“说了吧,好像是说了自己的设计没有错误。”

“……施工方肯定也说自己没有提前结束潦草施工,甩锅大战就开始了。”我耸肩。

小致咯咯地笑起来:“比起明星,这种类型的公众人物的好处不就是在于,即使他再出名再甩锅,站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笑了起来。


上次遇到他和他的同事,我和小致大体已经猜测他们是做建筑方面工作的。再遇到的话,倒是可以请教一下他对于事故的看法。倒不是我真的对于这种事情有多大兴趣,只是在这种言论各家齐放、媒体引导舆论、猎奇洗脑全社会的时代,理智而专业的人才会让人有种依赖感——好吧,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大概还是他在我低谷的时期不经意地抚慰过我。

我为自己曾经异想天开地主观臆测过他的私生活和感情而愧疚。某种程度上,他倒是在我因为爱情而觉得迷茫得像是走失的小动物的第一时间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同时无意间向我露出了一点稳定的爱情理所应该有的美好样子的痕迹:妥善,平静,没有张扬与铺天盖地,安安稳稳地自知。

但是自那之后,他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搬了家。

起初的几天中,后续的新闻倒是有很多,比如体育馆已经全面封闭检修,比如遇难大学生家属获得了百万赔款,比如其他王杰希参与过的建筑也遭到了安全性的质疑,大部分都开始了对于安全隐患的排查,比如大剧院项目中,由参与的建筑设计院设计团队中另外一名建筑师出面担保,声明大剧院的设计方案是建筑结构特点相吻合的,因而合理且安全,又比如,话题中心的两个人在风口浪尖里被爆出是同性伴侣,这下所有负面的猜测又有了新的噱头和色彩。

当然,除了最后那个八卦的爆点,在每天来买午餐的人的对话里,体育馆事故的话题已经很快地被淡忘掉了。世界上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故那么多,大部分人还是关注自己周围的生活,关注琐碎的细节和与自己相关的悲喜,或者是为着莫须有的八卦而津津乐道。我终于见到了小致说的那个和糖醋排骨女生一起出现的男人,不过不是在便利店里,而是在一家餐厅里偶遇,男人身边还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性,气氛看起来其乐融融。我也见到了那个足球周刊男生挽着女朋友进店里来,女生提着的包很是眼熟,大概是我之前在谁手中见过的款式。而那个南方姑娘在某一次出了店门之后跨进了一辆豪车,我扫了一眼,驾驶席上的也是个年轻人,顺理成章地和对方清浅地吻了吻,手腕上一块手表闪闪发光。

小致和我叹气:“……没意思。”

“至少这个世界还不是太糟糕,”我安慰她,“还是有爱情在发生着。”

“很难说,”小致忧虑地看着远方,“就算克服了种种异地、劈腿、分手、老死不相往来的困难,最终因为爱情能够在一起,之后还是有婚姻生活,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冷战吵架……我觉得,还是单身比较好。”

“这个啊,”我也想了想,“……有道理。”

“……但是至少我们还活着,并且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轻松吧?”我又补充了一句。



5.


等我再见到他,已经是情人节之后的一周了。

小致因为前一天是夜班而并不在,而他出现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一些,我处于非常困的、昏昏欲睡的状态里。看到他进门来,我几乎反应了三秒钟才对他扬起了一个久违的表情。

比起之前来,他似乎是瘦了一些,看起来有种些微明显的疲劳感,脸上的棱角更明确了一点,表情里却依旧是温和平静的,眼神里也依旧带着神采与光芒。他拿着一包曲奇和一瓶红茶朝我走过来,然后顿住想了想,又转身回去拿了一盒冈本,微笑地在我面前摸出钱包。

“我以为你搬家了。”我说。

“最近一段时间工作比较忙,”他回答,“之后可能会搬家,不过到时候会来和你打招呼的。”

“啊,两三个月没有见到你了,”我把找零一个个数清楚,然后从旁边摸出一盒木糖醇,一并递给他,“送给你,久违重逢的小礼物。”

他看起来有转瞬即逝的惊讶,旋即轻笑着接了过去:“……谢谢,”他看了看我,“你看起来好多了。”

“嗯,那时候我也要感谢你,”我笑着和他闲谈,“不过,我之前好像有个什么问题想问你来着……”

“慢慢想,”他并不着急,“或者我们可以先聊聊别的。”

“上次来的是你朋友吗?”我看着他,“很少见到你和朋友一起。”

他的表情有点微妙的柔和弧度:“……因为我家离工作单位比较远,朋友一般也不太会过来吧。”

“所以你们是做建筑的?”我想起来了自己的问题。

“嗯,做做设计,熬夜画图纸那种,”他比划了一下,“你喜欢这个吗?”

“我不太懂,但是感觉很厉害,”我诚实地回答,“之前的那个事故你看到了吗?”

他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据说那两个设计师是恋人……是真的吗?”我说出口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啊,”他慢悠悠地回答,表情里似笑非笑,“……不仅是工作上的搭档,也是生活中的伴侣。”

我想象了一下:“像是梁思成夫妇吗?”

他笑了:“没那么夸张吧……其实也只是普通人而已。你接受吗?”

“很厉害啊,至少建筑师很出名,”我慨叹了一下,“……事故最后有找到原因吗?”

“顶棚角钢焊接问题,有些部分没有按照施工规范进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点不够亲民,尝试解释一下,“……简单地说,是施工上技术的问题。”

“啊,这样,”我想了想,“那设计师可以松口气啦,前段时间感觉被逼得很辛苦。”

他微微笑了笑:“还是会有压力吧。即使不是自己的责任,如果出了事故,死了人,项目的参与者们都会觉得很糟糕的。”

“我以为你们已经习惯了?”我看着他,“就好比……医生已经习惯了病人的死亡一样。”

“不一样的,”他的表情非常柔和,“有些病确实没有办法治,那不是医生的责任,但是建筑本身,却本该是安全可靠、零事故的,如果出了事故,相关的人,必然是要承担直接或者间接、实质或者心理上的责任的。”

他看着我:“即使不像建筑设计师一样知名,即使大部分时候结构工程师被关注是在出事故的时候,但是结构设计……其实从来都是一件责任重大、严肃又纯粹、容不下丝毫妥协与随意的事情啊。”

“对于我来说……他是比建筑本身更加沉默、可靠而温柔的存在。”



6.


我依旧每天做我的店员,依旧和小致一起观察来来往往的顾客,依旧热衷于为他们每个人编纂美好或者乱七八糟的故事,然后在一段时间之后享受被现实打脸的乐趣。但是有些东西确实是变化了。小致后来说我比以前干劲更足了一些,基本上始终都带着笑容,和每个熟客都能闲聊几句,并且时常在节假日买点小礼物送给大家——我自己之前并没有太意识到,但是等我发现自己确实不知不觉地认识了很多人、听他们讲了很多故事、不少人出去玩或者组织聚会也会问问我有没有时间、甚至有人给我送礼物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我才不得不承认小致说的是对的。

或许有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或许有些变化是一瞬间的。前者比如身边无声的感化,后者比如分手之后看透了的瞬间。

他在搬家之前确实如他所说,来和我道了别,还赠与了我一张并不昂贵的碟——“我之前好像记得你说过喜欢钢琴曲轻音乐。”递给我的时候之前我见过的他的那个朋友也在旁边,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几个袋子,大约是一些没有集中装箱的琐碎小物品,准备手提着拿到新家去。我愉快地谢过,看着他们在货架上最后一次取了点东西,一边一如既往低调而平静地低声交谈了两句,心平气和地散发着一种微妙而又难得一见的、仿佛既得而理所当然的熨帖气场。

“祝贺乔迁之喜呀,”我一边刷着条码一边说着,“有机会再见吧。”

“谢谢,这次就可以离单位近一点了,”他微笑,“新家楼下也有便利店,我觉得自己大概离不开这种东西。”

“不是好的生活习惯。”另外一位评价道。

“随时随地供应需求也是便利店的职责,在所不辞,”我扬了扬头,“我们做的也是一件责任重大、严肃又纯粹、不会因为自己的劳累和困倦而委屈顾客的任务哦,和结构工程师一样伟大。”

那边的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结构工程师受到了褒奖很开心,”他笑着对我指了指对方,“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啊?”

“我确实没见过。”我摇头。

“东西你都买了,我还来干什么,安心写计算书就好。”那人一派坦荡。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错过了什么东西,但是它太模糊,转瞬即逝,只留下一个轻轻浅浅的质感和影子,仿佛错觉又仿佛等待被发现。在他们拿好东西准备转身一起出门之前,我脱口而出:“你们两个之前都住在这里吗?”

“是啊,”他丝毫没有惊讶也没有犹豫地回答,然后笑了笑,“我们一直住在一起。”





+Fin.+




*全文参考有戴高乐机场事故、哈尔滨新音乐厅、以及其他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百度知识。感谢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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